第49章 第4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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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殿, 南书房。
萧珞正在临窗的案前批阅奏章,身旁却无人侍奉,整座乾元殿也空无一人,看着很不寻常。
但萧珞的神情却很自然。
遣开殿内宫人, 自然有她的用意。
片刻后, 南书房外光影微晃, 有一道颀长的身影走入,径直来到萧珞面前。
顾璟安安静静站在案前, 自上而下注视着这位统治东璜王朝近千年的女帝,脸上的神情落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间,看着有些莫测难辨。
而女帝直到这时方才停笔, 抬头朝顾璟微微颔首,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顾璟微微一楞,随后面色和缓下来,眼中露出了然的意味。
“你认识我。”他开口说道, 语气很肯定。
在这一个月的相处间,女帝并未有任何遮掩,顾璟自然也看出了其中不寻常之处。
他与这位东璜女帝, 应当是认识的。
而他与萧崇琰,或者说萧崇琰曾经的那个身份, 应当也是认识的。
而他们相识的过往,曾经相处的种种经历,想必都在那段——被顾璟遗失的记忆里。
“看来你也知道, 你缺失了一部分记忆,是吗?”女帝见到顾璟反应, 轻而易举便有了判断,“很多事情, 他并不知道。”
“是的,而且我现在确认,我缺失的记忆就在沧澜大陆。”顾璟知道女帝说的“他”,指的便是萧崇琰,因此他只是略微停顿,便接着问道,“曾经的我可有留下过什么话?”
女帝微微颔首,开口道:“唯有四字,顺其自然。”
顾璟听到这四个字后,却像是骤然明白了什么一般,嘴角勾起微渺的笑意,叹息般轻声开口:“如此也好。”
“既如此,那我便相信你们。”
萧珞看着眼前身形样貌与曾经全然不同的少年,有些感慨,亦有些欣慰。
八百年前,也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前,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如此也好,即便忘记一切,那也没什么。”
那个人一身白衣胜雪,负手立于山巅,遥遥望向九天。
从来高坐云端,为整座大陆护道,从无半点私心的圣人,却是眼神决绝,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整座天地——
“因为我一定会再次走到他身边。”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他是一个人。”
只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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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六部尚书官署所在,对面便是翰林院,沿着这条三元巷一直走到尽头,在东湖的另一侧,则是东璜官家的修道学府……”
萧崇琰与顾璟二人走在皇宫前的朱雀大街,听着顾璟为他一一指出大街两侧的建筑,一时间感到有些恍惚。
虽说自己在东璜皇城生活的时日确实不长,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七年而已,幼时又极少出宫,确实对皇城很是陌生,顾璟说的他有大半都不知道。
“……这些地方单看并不起眼,但于皇城却至关重要,因为它们每一处,都是皇城大阵的节点……”
但顾璟先前应当从未来过此地,不过是住了一个月而已,怎得就这般熟悉了?
“东璜王朝更重文人风雅,追求名士风流,因此皇城大阵隐而不显,布局极为精妙。但中洲则不同,中洲——”
顾璟的神情间满是欣赏,显然对东璜皇城大阵颇有赞誉,但他接着自然而然说出“中洲”二字后,却是蓦地收声,在心底泛起疑惑的同时,眼前霎时闪过很多模糊不清的画面。
在那些画面中,他看到另一座皇城与东璜皇城有些相似,细看却很不同。
在那座同样威严深重的皇城中,有五爪金龙卧于长城脚下,十二根龙柱自皇城前的大街一路向远处而去,每根龙柱下都刻着皇城大阵的阵纹。
极尽辉煌,更显庄重。
顾璟极力想看清那座皇城的模样,在下一瞬间,眼前忽然再度晃过一道画面,赫然便是那城门——
“顾璟,我想要那个。”
这时萧崇琰的声音蓦地从身旁传来,顾璟回过神,正看到白衣翩翩的少年站在路旁,正目不转睛盯着小推车上的货物,一脸认真,兴致勃勃。
那推车旁插满了形状各异,活灵活现的小糖人,一个身穿短打的中年男子正十指灵活地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便做出了一只昂首挺胸的小京巴来。
“这位小公子想要什么?”
那商贩看到萧崇琰认真的模样,顿时笑了起来,说道,“想要什么样的,我都可以给你做!”
萧崇琰思考片刻,回头看了眼顾璟,然后一本正经对那商贩说道:“我要两个小糖人,一个做成我这样的,还有一个……”
他指了指顾璟,说道:“做成他那样的。”
“好嘞!”
不过片刻时间,两个糖人便都已经做好,萧崇琰一左一右将它们握在手中,走至顾璟身旁,十分理所当然地递出右手中的糖人,一本正经地开口道:“我请你。”
顾璟看了看萧崇琰手中那属于自己的方寸物,一言不发地伸手接过,正要低头去看,眼前便再度闪过纷乱的画面。
在那些画面中,有一个六七岁模样的白衣幼童,长得冰雪可爱,钟灵毓秀,和萧崇琰一般爱在集市里买糖人,也爱将糖人做成自己的模样,握在手中只是看着却并不吃上一口。
那个孩子同样自小体弱多病,惹人心疼,却天生大道无情,适合修行。
顾璟看着在自己身前举着糖人,东瞧瞧西看看,慢吞吞闲逛的萧崇琰,总觉得画面中的那个幼童若是长大,便会是像他一样。
一样惊才绝艳,一样风姿卓绝。
对于顾璟所想,萧崇琰自然一无所知。
他只是握着手中的糖人,不自觉便想起了曾经。
千余年前,自己还在流云巅修道时,师兄每每带他下山,都会在集市为他买上两个糖人,一个做成自己的模样,一个做成师兄的模样。
而他一定会握着师兄模样的那个糖人,然后把做成自己模样的那个糖人送给师兄——
萧崇琰脚步微顿,忽然怔住,心想眼前这番景象,岂不正与曾经一模一样?
但是顾璟与师兄……
他们二人,分明身份、长相、性格与招式习惯都不一样,甚至顾璟根本就不会剑。
而萧崇琰的剑法却是师兄亲手教的。
可这完全不同的两人,却又在很多细小的地方有着太多相似之处。
例如那两颗蜜枣,例如这一对糖人,又如顾璟总是恰好到处知道自己喜好,两人间从来都默契非常。
从两人见面伊始,他便对顾璟有着莫名的亲近与绝对的信任。
这份理所当然与毫无保留,对经历过北地尔虞我诈生死博弈,流云巅上天下为敌的萧崇琰而言——
便是最大的不同寻常。
……
……
“哗啦。”
有淙淙水声自遥遥夜色间传来,越渐清亮,在这其中,又有喧闹人声骤然响起,像是比朱雀大街更要热闹三分。
萧重琰回过神,发觉他们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到东湖边。
湖边到处都是放河灯的人——这是东璜王朝的习俗,在中秋佳节这一日亲手点上一盏河灯,写下自己的心愿,再将河灯置于东湖水面,任其顺流而下。
若河灯能顺利飘至东湖的另一端,那便意味着心中所愿定能顺顺当当实现,若漂流而至半途却就此倾覆,那也不打紧——沧澜有云“好事多磨”,万般艰难后,终有到达彼岸那时。
这种对未来的期许与憧憬,这种对人世乐观且充满善意的态度,便是东璜人历来崇尚的名士风流之姿,极美又极雅。
“哎哎我告诉你们啊……东璜河灯还有一个说法!传说相爱的两人要是在东湖放下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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