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刻痕(1 / 2)
城南的某条巷子还没有凌寻的第一个修理铺的时候, 有天天很阴。
已经快到晚上,小巷里昏昏沉沉得不行, 横七竖八扯着的电线上本来栖着好几只麻雀, 不知道为什么,像受惊那样又飞走了。
路灯也不行,巷子里太暗, 好些人家都点起门口的灯, 又静,滴答滴答的水声很清晰, 不是下雨, 是哪家的水管在漏水。
很深的小巷里, 有一户人家的窗子砰的打开,一个男人的脑袋探出来,声线是粗噶难听的调子, 扯着嗓子骂一群人。
窗户又砰的关上, 是女主人关上的, 玻璃却隔绝不掉女主人和男主人吵架的声音。
女主人骂:“有病吧, 多管什么闲事。”
男主人:“是, 打死人了我看你还敢不敢在这住。”
女主人:“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吵了好一会儿才没声的,就只剩下越来越暗的夜色,像盖着浓稠的黑布, 可以遮盖住很多东西。
巷子里好些男生, 他们都叼着烟, 烟雾缭绕, 也不带怕, 他们专干这种事, 拿钱办事,熟悉这里错落的小巷,更懂在哪条阴暗潮湿的胡同里打人后最好逃跑,警察从来抓不到。
本来又是一脚的,却被刺目的白光闪了一下。
路口很快地划过一道影子。
抬脚的男生把烟蒂捻在鞋底,操骂了声,示意另一个男生出去看,他又看向地上的男生,其实不太像十四五岁的样子,毕竟个子快一米八。
要不是又喊来一些人,估计都摁不住,他骨头还挺硬,现在已经看不清样子了,但记忆里挺帅的,五官都不太像中国人。
囫囵里他靠在墙上,头也一直垂着,一动不动的,但他盯他盯得很紧,说不上来,就是总有种他会反扑上来的感觉,像凶狠的狼那样,很不舒服,以前都没有过。
出去看的男生回来了,他骂了句脏话,喘着气说:“没追上,是个女生,应该是报警了。”
“操,连个女生都追不上,废物。”
“她骑自行车的,速度很快,比我还熟这里。”
*
刚到小区的时候,雨下下来,裹着很冷的风。
车棚里很安静,只有一支昏黄的灯泡挂在横梁上,裹在冷风斜雨里摇摇晃晃的乱摆,但很快,铁皮被雨点打得噼里啪啦地响。
“才回来啊,小楠。”
正在停车的刘昭楠吓了跳,背着书包转头,是小区看门的大爷,她紧紧捏着书包带子往后退了两步,白色的帆布鞋踩在坑洼上,染了污渍,眼睛盯着他。
“你皮肤怎么那么白啊?看着还滑溜溜的,上次不行,这次给爷爷摸一摸行不行。”
小姑娘很瘦,特别是穿校服的时候,一身黑白校服在黑夜里把人显得像一朵摇摇欲坠的小白花,刘昭楠微微蹙起眉,又退了几步。
“带伞没有啊?雨下得可大了,爷爷送你到电梯?”
不想再待下去,没从书包里拿伞她就跑进雨里。
不管雨下得大不大。
但身后粗噶的声音还是像黏腻的蛇信子一样跟过来,隔着雨幕都清晰,连同一道紧着女孩腰臀的视线。
“还是去爷爷保安室烤会儿火吧,我刚上楼转了圈,你家好像在吵架,爷爷给你暖手。”
抱着书包缩在电梯角落,直到电梯门关闭才松了口气,到了楼层,刘昭楠没有进门。门里面爸妈吵架的声音太厉害,还有砸东西的声音。
湿透的肩膀抵在门板上,脸颊上黏着湿哒哒的发丝,她唇色有些白,冷得打了个寒颤,手里拎着的书包带子也在滴水。
好像听不到屋里的争吵声。她低头看,很安静的垂眼在地上,浓密的眼睫像一道温柔的月牙弯,用已经不太白的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去踩地上的水玩。
直到声控灯熄灭。
好一会儿后,黑暗里微微亮起一小簇光,她低头看着手机,呼吸很轻,犹豫几秒点进相册,又点开图片。
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图片虚得一塌糊涂,就像她当时的心情,她根本不敢多管闲事,只是勇敢了一秒钟而已。
但那什么都不算。
谁都救不了谁的。
犹豫了会儿,她把照片删除。
*
舞池里的音乐声很大很大,从外面进来的人都带着一身水汽,好几个男生一齐进来,四处张望了眼,然后在V-6卡座里落座。
酒吧里的背景音乐切换了一首不那么燥的纯音乐后才能听清说话的声音。
“真得加钱。”
“说实在的,以前没遇到过这么硬茬的,要不是他不熟悉地形都捉不住人。”
“他还伤了我好几个小弟,还有两个送医院去了,这点小钱对南城第一富商的太子爷来说不算什么吧。”
“怎么说东哥您得帮问一嘴吧,不然这单真亏。”
“行,爽快,有什么事您让郭少尽管吩咐。”
一群男生又风风火火的离开。
凌寻窝在隔壁沙发里,拎着一罐酒,旁边一个男生凑过来,卧槽一声,“寻哥,老龚太他妈野了,你往舞池里看,看到没有,那几个还是未成年,操,别说,那个露脐的还挺野。”
凌寻不答,转头问靠在他另一侧的女生,“你今天早上说的那条娱乐八卦是什么?”
女生嗲着声埋怨他一句,才说:“就本市首富新恋情啊,新女友是八十年代挺火的一歌星。”
话没说完,凌寻已经起身离开,女生看着他的背抱怨,“真是没点绅士风度。”
凌寻站在酒吧门口,猩红的烟头在黑暗的空气里明明灭灭,风裹着雨吹在身上,打了两个电话没打通,改成发消息。
又一阵冷风吹来,能钻进骨头的冷,冻得他寒颤。
聊天框里始终只有一条消息,是他发过去的。
[回国了?]
一晚上也没回信。
*
“我跟你爸吵是我两的事,你不要受影响,继续读你的书。”
刘昭楠刚吃完早点,书包很沉,她弯腰换鞋的时候有点吃力。
厨房到门口就隔着几步和一扇门,没得到回应,刘谨茹看向刘昭楠,继续说:“初三很关键,好好学,你爸没出息我这辈子是不指望他。”
刘谨茹来到她跟前,替她理了理书包带子,又捏起她下巴责骂,“怎么老低着头,抬起来,畏畏缩缩的,妈妈所有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别让妈妈失望知道吗?”
刘昭楠垂着眼,点点头,出门前刘谨茹又提醒道:“哦,你今天从小区偏门走,别走正门,昨晚那守门的大爷心梗去世了。”
刘昭楠离开家,刘谨茹的声音还从后面传来。
“你一个小姑娘,走正门要吓着的。”
今天天气依旧不太好,从电梯出来,大门口摆了几个花圈,人很多,好些都是这个小区的,按他们这边的习俗,邻里都要带一些纸钱来烧给亡者。
烧得越多火苗越旺盛,也就代表亡者生前越受爱戴敬仰,到了地下也越好过。
刘昭楠看过去,烧钱的火盆就放在大门口,人昨晚就死在旁边的保安亭,火苗带着烟子很微弱的燃着,快要熄灭,刘昭楠从旁边经过。
没多会儿,门口骂骂咧咧传来一句哭丧家属的大骂:“哪个杀千刀的把我家老爷子火盆踢翻了!”
刘昭楠校服上戴着铭牌,走进初三四班,有那么一瞬间,班级里很微妙的安静了几秒,像是没察觉到,她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她没有同桌,班级里人数是单的,上个星期她的同桌申请换位了,因为学校里开始传出一些流言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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