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6章 齐氏三佞(2 / 2)
不过话又说回来,由于这件事受辱的苦主乃是东魏孝静帝,根本就不被大唐朝廷所承认,所以朝廷也不会就此给予什么正式的回应,针对此事作出什麽处置,只能任由舆情去进行批判。
但这样一来,无疑又造成一个群众呼声得不到呼应丶似乎有人在刻意包庇崔季舒的假象。
所以很快针对崔季舒个人的批判逐渐扩散到针对整个博陵崔氏,尤其是作为当朝宰相的崔谦因其位高权重,便也渐渐的非议缠身,不乏人认为就是因为崔谦暗中力保他这个族叔,才让崔季舒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李泰本意是对北齐人事进行一个批判和肃清,却没想到刚刚开始不久便歪楼了,有要波及到大唐人事的趋势,一时间也是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这样的情况也是无可避免的,毕竟东西方虽是宿敌,但彼此间的人事联系又太过紧密了,无论是鲜卑武人还是河北世族,彼此间的关系都是盘根错节,很难做到彻底的切割。
这也是李泰之所以不让朝廷直接出面,而是选择舆情批判的原因之一。毕竟朝廷也不能频频掀起诸如针对赵郡李氏大肆屠杀的手段,真要大加株连的话,他家亲戚也得被收拾大半。
于是接下来,李泰又着令秘书监王褒前往太学会见一众河北贡士,并以诗文对这些河北贡士大加赞赏,至于用力点主要便集中在野中贤遗甚重,挑起一下河北在野才流与当权者之间的矛盾积怨。
随着官方主动下场带节奏,效果也是立竿见影。接下来的京中交际场合中,不断有贤遗被挖掘称颂的事迹发生,诸如「足下若居齐氏庙堂丶齐业安能如此败坏」之类的声言更是不绝于耳,一时间大家统统成了斛律明月,北齐的灭亡完全都是因为有奸邪阻挠你们入朝效力啊!
当这样的氛围被营造起来之后,赵彦深等原北齐朝堂高官顿时便遭到了猛烈的抨击。正是因为他们阻塞贤人入朝效力的通道,所以才会让朝堂上充斥奸邪,国事大大败坏!
除了赵彦深等原北齐高官遭到了猛烈的抨击,还有一人也未能幸免,那就是魏收这个河北大手笔。
魏收当年修史在河北便备受争议,诸如王松年等人当年甚至还因为抨议魏收所撰《魏书》而受刑,甚至有人还为此送了命,王松年等人也不得已逃离河北丶奔赴山南。
如今王松年等人都是在朝高官,而魏收却是以亡国之馀而狼狈入京,哪有放过其人的道理,纷纷展开了针对魏收的口诛笔伐。
随着相关的讨论热度越来越高,原本还稍显杂乱的议论声便渐渐的整合起来,针对原本北齐人事弊病的评判形成了一些比较统一的看法,由此也产生一个新的组合,被时流称之为齐氏三佞。
这三佞分别是赵彦深丶崔季舒与魏收,其中赵彦深身具高位却嫉贤妒能丶不能为北齐朝廷招贤纳才,反而令小人充斥朝堂,齐政之崩坏概因其人典选失察。崔季舒虽出身名门却佞骨横生,全无气节贞性,可谓士大夫中极致败类。至于魏收,则执曲笔着史,大坏史风,可谓是罪大恶极!
这三人罪名各不相同,但却因为各自乃是如今北齐旧臣当中声名地位最为显赫之人,故而针对北齐人事弊病的抨议大半都汇聚到他们的身上来。虽然如今朝廷并没有过分追究他们的罪过,但世论舆情却并没有放过他们,致使他们恶名缠身。
日前赵彦深因受祖珽诬蔑陷害,行至同州又被擒回,幸在当今至尊英明公允丶未加治罪,才让赵彦深摆脱了牢狱之灾。而在感受到大唐政治清明之后,赵彦深接下来倒也没有急于离开长安,而是选择暂留下来,与来到长安的关东时流们交际一番。
毕竟虽然他并不打算在大唐政局中再有什麽作为,但是儿孙总不能也随他一起沉寂乡里,总还是需要谋求进仕丶获取功名的。
他家既非名门大族,并没有太多故旧人情可以仰仗,唯有赵彦深在东魏北齐所积攒下来的人脉交情,所以便想在临行前再联络加深一番,等到来年局势越发稳定之后,儿孙可以循此进仕。
但就是因为这一滞留,赵彦深没想到随着河北一众贡士入朝,舆论铺天盖地的恶评向他涌来,那一字一句声言如刀,让他的心情也羞愤有加。
他有心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毕竟北齐朝廷并不是他的一言堂,天保一朝自有杨愔等执掌朝纲,而他真正主持典选大权的时候已经是齐主高演上位之后了。那时候就连高演都难以完全掌控朝局,更何况他区区一个臣下。更不要说,在晋阳城破前他已经被褫夺一切官爵,以白身被掳至关中。
可是随着舆情喧闹起来,时流又怎麽会听他的解释,甚至于他越解释便越发的激怒时流。
毕竟说破了天,齐氏旧臣们多多少少都因为权位的变迁更迭而遭遇宦海沉浮丶官位涨跌,但赵彦深却能不受这些影响,乃是为数不多一路水涨船高丶始终被高氏父子信任有加的心腹之选。如今北齐覆亡,赵彦深说他自己没有责任,或者责任不大,谁能接受这一解释?
因见舆情汹涌,赵彦深的家人也是忧虑不已,便想劝说他早早离开长安这是非之地。而赵彦深也有感世事艰难,便打算尽快离开,可是一家人刚刚离开住处,便有人跟随在他们前后不断的辱骂丶阻止一家人离开,因恐发生不测,只能再次退回去。
随着舆论越发激烈,就连收留赵彦深一家的司马消难都遭到了波及,司马消难自是不想卷入这纷争当中,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便吩咐家人前往通知赵彦深一家离开自家闲邸。
「荥阳公深衔旧情,藉此华宅款待多时。恶客无状,竟然妄染烦恼于主人,实在抱歉。早便应该自去以还主人清静,还劳使奴走告一番,当真失礼。请归告荥阳公,款待之情没齿难忘,来年有缘再见,必更深谢主人此情!」
赵彦深强打起精神向司马消难的家奴表达歉意,并且着令家人们收拾行李准备搬离,而到了第二天黎明时分,赵彦深家奴到马厩牵马,便见到其人用缰绳在马厩中勒颈自悬而亡。
相对于赵彦深的自尽而亡,崔季舒的结局要更惨烈一些。
他本来也打算悄悄离开长安以躲避这一场舆论抨击的风波,但是在车行出宅时,却有一群暴徒自街角冲出,一拥而上将他拖出车驾,被尖刀穿心而亡,尸体被抛在了大街上,并被浇淋了满身的便溺秽物,臭不可闻。
舆情的抨击还没有触犯律令,可是这种当街行凶的事情却不可饶恕,因此在凶案发生之后,朝廷当即便勒令京兆府从速破案。而京兆府在经过一番稽查之后,很快便也将凶徒锁定并逮捕归案,乃是高澄之子高延宗并其家奴。
随着三佞之中的赵彦深和崔季舒先后以不同的方式身死,剩下的一佞魏收也是惊慌不已。为了避免横死下场,魏收直接伪装离京,逃出长安城后便径直往南而去,直往山南襄阳去投奔其外甥江夏王李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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