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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探出?埋在翅膀里的脑袋,迷茫地?左右张望。蓬松分层的羽毛让它看起来像一颗成熟的黑色松果。羽毛的缝隙间, 那些贴近皮肤的细软绒毛并不是漆黑一片, 而是模糊且柔和的深灰色, 仿佛一部?很有“古典气息”的胶片电影在每一帧画面中间留下的那几毫秒的神?秘停顿。这只漂亮的大鸟用窗台上的瓷砖磨了磨鸟喙, 随后抖动身体, 张开翅膀,逆风在半空中滑翔, 绕着医院大楼转了半圈, 穿过通风用的小窗,轻飘飘地停在一楼厕所的洗手池旁边。
佩斯利在镜子前弯下腰。她捂住脖子, 喉咙、鼻腔和泪腺中不断涌出?青色的冰凉液体, 像是稀释之后的绿颜料, 几乎要让她窒息。她在水池边等待了十分钟, 那种控制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才渐渐消失。稍微恢复过来后, 佩斯利默默打开水龙头, 把脸和手洗干净,然后盯着镜子里的人和鸟发呆。
堂吉诃德安静地?守在她身边:“佩斯利,你?正在一点一点地把人类的本质吐出来。”
镜子里的女人面无表情,无精打采地?闭上眼睛:“什么是人类的本质?”
“人类作为‘人类’是很难解释的抽象概念,但是作为‘佩斯利’就不一样了——所以我刚才的意思是, 你?正在把佩斯利的本质吐出?来。”
佩斯利并不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如果佩斯利的本质真的存在, 那她的占比应该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她被水打湿的睫毛现在无比沉重, 这让整张脸带上了一点不耐烦:“如果我把佩斯利全部?吐掉, 那剩下的我是什么?”
“一个新生的生物,我的同类。”渡鸦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 “我们都是这么诞生的——彼此倾轧,相互吞噬,不放弃任何支配对方的机会……总有一天,你?会给自己找一个新名字的。”
佩斯利捕捉到一个令她有些好奇的关键词:“除了猫,你?还?有许多同类吗?”
“不多,但是也不少。我们是复杂集合体中各个不同的部?分。”堂吉诃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骄傲地?挺起胸脯,“——当然,我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所以你?代?表哪个部?分?”
渡鸦自恋的气势稍微减弱了一点:“……我不知道。”
佩斯利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她的嘴巴里全是“本质”的味道——像是混合着次氯酸、铁锈和一些草本植物的低浓度酒精。这股味道阴魂不散地?附着在舌头和口腔黏膜上,怎么也洗不干净。堂吉诃德有些窘迫地?辩解:“我现在对你?毫无保留,如果我知道,你?不也知道了?这绝对不是我的错!一定是那只讨厌的猫在害我!”
“它要怎么害你?,才能让你?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忘记了?”佩斯利收拾好自己,慢慢走出?卫生间。医院走廊上飘来淡淡的药剂的气息,让她又有了种想吐的感?觉。
渡鸦飞到佩斯利的肩膀上,委屈地?贴着她的脖子:“我们去问问它不就好了?佩斯利,陪我去教训它吧,就用你?对付我的办法对付它,那家伙最?近太嚣张了……”
佩斯利并不认为自己能用相同的办法对付猫,毕竟它比堂吉诃德聪明许多。她用手掌隔开渡鸦,敷衍地?转移话题:“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话这么多……我们之间的冷战结束了吗?”
“什么呀!”堂吉诃德气呼呼地?转过脑袋,选择性地?忽略了某些你?死我活的瞬间,“我们可从来没有闹过矛盾!”
“你?几天前还?想弄死我呢。”
“我只是吓唬吓唬你?!”它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幼稚的专注,和之前的那个邪恶轻佻的生物截然不同,“我是不会杀死人类的,佩斯利——你?见过我杀人吗?我的职责是保护他们,从一开始就是。”
它停顿了一会儿?,爪子轻轻勾住佩斯利的外套:“现在,这也变成你?的职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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