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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血色森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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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7月的一天早上,天还没亮,猜叔就来到我的房间,他用脚踢了几下竹床的床脚,把我叫醒。

猜叔让我把货物送到一个叫作景栋的地方,再带几个人回来。景栋对生活在金三角的人来说并不陌生,那里有几座历史悠久的寺庙,当地人常去游玩或朝拜。

虽说景栋风景特别美,但我当时并不想去。那段时间景栋比较混乱,附近山脉常年有支南佤游击部队(佤邦南部的游击部队。佤邦是缅甸第二特区,曾为缅甸共产党的根据地。1989年当地将领脱离缅共,使佤邦成为一个事实上独立的自治区。佤邦由南北两块地区组成,北部地区位于缅甸东北部与中国云南省接壤,南部地区与泰国接壤。)流窜。这支游击部队没有立场,收钱办事,给山脉里的四五家小贩毒组织运输毒品或者做其他的生意,经常制造流血事件。

我问猜叔,干什么突然改变运送地点?

猜叔叫我别管那么多,把货送到就行,他告诉了我具体地点,让我把车开到景栋的一个大佛下面,大概中午12点会有人过来接手。

我看了下时间,才凌晨4点多,就问猜叔,过去只要两个多小时,干嘛这么早叫我?

猜叔没回答,我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多了,只能快步走出房间,上车,点火。

到景栋时,很多缅甸男人还没起床,路边的房子里只有妇女在生火,小孩坐在凳子上等着开饭。我没停留,很快找到猜叔说的佛像。那是一个传统造型的释迦牟尼佛像,大概七八米高,盘腿坐在莲花座上,双手结手印,目光直视前方。

我出发得急,没吃早饭,打开副驾驶的抽屉,拿出偷偷藏起来的八宝粥和两根火腿肠。说来也巧,我刚准备打开八宝粥时,天边就冒出太阳,光线打在佛像身上,金光一片。我不信佛,那一刻心里却涌起拜一拜的想法,便下车把吃的放在地上,双手合十,朝佛祖鞠了个躬。

吃完有点犯困,我把驾驶座放平,准备躺着睡觉,刚躺下没多久,就不断听到“叮叮”的声音。我一看车子外面,围了七八个小孩,大的有十来岁,小的只有七八岁,都在拿小石头扔车子。

我应该是下车时被这些孩子发现的,他们一眼就认出我不是本地人,如果我不回应或者显露出害怕的样子,这些看着无害的小孩就会上车抢东西吃。于是,我摇下车窗,把手里的黑星手枪朝他们挥了挥,孩子们一哄而散。

被孩子一闹,我打消睡觉的念头,把车子发动开始听歌,等全部碟片都听完两圈,猜叔说的接头人终于出现。

对方是南佤游击部队的军人,总共十来人,开了两辆皮卡过来装货,领头的家伙戴一顶黑色贝雷帽。

货物被他们装上车后,我刚准备离开,被领头的家伙叫住。

只见他的手下从车上拖出来3个男人,3人手被反绑,脸上都挂着彩,身上还有刚愈合的疤痕。他们把这3个人绑在我皮卡车斗里,领头朝我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我缅语只能听懂最简单的词汇,心里却明白了。

因为那三个人,被绳子固定在我的皮卡车上时,其中一个人不停在重复“救救我”,声音很轻,说的却是中文。

他们是中国人。

我朝领头的比了个ok的手势,开车离开。

回去的途中,后面的3人不停用头敲打车子,尝试和我说中文,问我是不是中国人,能不能把他们放下来。

我一句话也没说,不能说,不敢说。

到了达邦,我把车停在房子外面的空地,猜叔的手下将这3人带走。这3人临走前都盯着我看,眼神像老鹰。我很心虚,只能把视线转移,歪着脑袋不看他们,自顾自回到房间。

晚上吃饭,猜叔看我的状态有点走神,忽然说:“今天那3个中国人是伐木工人。”

猜叔说,这些人在景栋伐木时,被南佤的游击部队抓住,雇佣他们的伐木商人就花钱请猜叔把人带回来的,不会出事情的。听猜叔这么说,我知道这3人的命运不会像我之前想的那样,赶紧端起酒杯敬了猜叔一杯。

11月份,缅北雨季过去的第2个星期,无数辆重型卡车陆陆续续进入森林,开始为期3个月到半年不等的伐木工作。

金三角的森林资源十分丰富,树木多是几十上百年的年轮,加上当地势力交错繁复,缅甸政府放任不管,所以诞生了边境地区庞大的木材生意。

伐木工那件事过后半个月,猜叔喊我一起去小孟拉吃饭,说是之前请他帮忙的伐木商做东。

到小孟拉的路上,我开着车和猜叔聊天,“猜叔,难得看你专门为了一顿饭跑这么远啊?”

猜叔头靠在座椅上,说:“是陈总请的饭。”

“陈总?”我转头看了一眼他,“小孟拉的那个陈总?”猜叔“嗯”了一声。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他说道:“猜叔,陈总还要找你帮忙赎人啊?”

陈总是中缅边境最大的伐木商之一,在金三角非常出名。他有30辆奔驰重卡,百余辆大型卡车,1000多个经验丰富的伐木工,50多人的私家武装,控制着中缅边境木材运输最主要的一条线路。此外,他还拥有一个大型采石厂和3家高档赌坊。

如果将金三角的大佬进行划分,除了官方以外的第一档势力是各大民族地方武装首领,第二档是自治武装头目和大型灰色行业的领头人,陈总就是第二档的人物。

猜叔瞪了我一眼,叫我把头转回去专心开车,说:“他找我帮忙,就是为了今天这顿饭。”

我听不懂,问猜叔什么意思?

猜叔骂了我一声,要我多动脑子思考。他说你们的人做生意就是这样,找你帮个忙,回请个饭,两人慢慢就熟悉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但再问就显得自己很笨,只好一个劲地答应着。

猜叔又骂我了一声,说我这辈子都混不出头。

那天饭桌上只有我、猜叔和陈总。陈总还带了两个保镖,是退伍兵,长得高大壮实,从头到尾没说过话,就坐在隔壁的小桌上。

陈总个子1米7左右,鹰钩鼻,小眼睛,马脸显得特别长,左脸颊靠近颧骨的地方有颗长毛的黑痣,留一头齐耳的短发,前面刘海常年会拿发夹固定,发际线比一般人高些。

我们坐下后,陈总先是道谢,说上次的事情麻烦猜叔,又敬了我们一杯。

当时我喉咙有点痒,喝了酒以后咳嗽了两声。陈总看了我一眼,笑着问,是不是酒不好?

我连忙摇头。

猜叔顺嘴插了一句:“他是见到你紧张了。”随后就提起我第一次来金三角,被几个小孩子抢钱的事,引得陈总大笑。我也只能赔笑。

我不喜欢陪猜叔应酬,因为他每次需要调节气氛的时候,都会拿我这事说笑。

听多了两人酒桌上的谈话,我才明白,陈总做东根本不是为了道谢,他是想要插手边境“新娘”生意(把缅甸、老挝、泰国、越南这些国家的年轻女孩卖给农村的光棍)。当时缅北最大的“新娘”生意老板是猜叔的契弟,陈总想让猜叔做个中间人。

“这个忙我帮不了你。”猜叔拒绝了陈总的提议。猜叔这话一说出口,陈总的两个保镖立刻就站起来。我在旁边,把视线转向陈总,伸手指了指他的保镖。陈总回头瞪了一眼,让保镖重新坐下。

后来陈总就岔开话题,和猜叔聊起伐木的事情。

“最近的生意不好做吧?”陈总和猜叔碰了一杯酒,说道。猜叔点头,笑着对陈总说,和你这个不需要本钱的生意比,确实不好做。金三角伐木、开矿之类的生意是单纯资源掠夺,相比其他灰色行业,就连贩毒都需要找烟农种植罂粟,但伐木只需要派人砍木头就行,确实不需要什么本钱。

在金三角,越简单的生意越暴力。“画圈”和“退票”,就是伐木生意最困难的两个点。

画圈是指伐木场之间要划定势力范围,金三角只有中缅几个大商人拥有固定的伐木场,其余的中小商人都要靠抢。

退票是要防备民族地方武装势力的敲诈勒索。票就是钱。伐木商要交纳巨额保证金和承包费给当地民族武装势力,以获得林区采木权。

但是,当地其余民族武装势力却会在木材运输时设卡拦截,用各种借口克扣木材,甚至是直接武装争抢,伐木工的伤亡算常有的事。时间久了,伐木商开始给工人配备土枪和砍刀,只为了能够在这个行当里生存下来。

饭桌上,猜叔和陈总互相说了一些各自行业的现状,陈总就请我们到赌场玩。

上车以后,猜叔夸我今天表现得不错,比陈总那两个保镖懂事多了。我赶紧恭维都是猜叔教得好。

猜叔一到赌场就直奔包间,我没钱玩大的,只能拿着陈总送的筹码坐在老虎机前塞币玩。正玩着,看到陈总走过来,他问我:“中国人?”

我点头,陈总又问我是哪里人,什么时候过来这些问题。因为我是猜叔的人,不好表现太热情,但又不敢不回答,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茬。也许是看我谈性不浓,陈总拍了下我的肩膀就离开了。

我赌运一向不好,老虎机很快就把钱吞完,坐在椅子上闲得无聊,陈总经过,就叫我去休息室吸烟。

金三角的高档赌坊门口都会挂出“freeroom”的标志,意味着赌坊提供免费的赌客休息室。休息室通常都比较大,有一个主厅和若干个偏厅。主厅坚果零食啤酒任取,偏厅则会分隔出很多小屋子,里面有摇晃的水床、高档的音响、暧昧的灯光和各国美女技师。

我和陈总坐在主厅吸烟,陈总叫了两个人按摩头部。

我扫了一眼背后的按摩师,随口问:“赌场这些开支很高啊。”

陈总开始没反应过来,隔了一会儿才笑出声。原来,这些免费休息室只是个噱头,吃喝都不值钱,小黑屋也不是真正的免费。当你兑换筹码达到一定数量以后,才会由电脑记录。你进来赌客休息室,电脑会自动进行比对,如果你没有记录在内,美女技师就永远对你说:客满请稍等。

“这个叫作与时俱进。”陈总把烟熄灭。

我刚想说什么,看到陈总的保镖走过来,递给陈总一份报纸,我瞄了一眼,是一份中文报纸,刊登的大约是些国内的政经要闻。

我几次想说话,看陈总读得入神,就忍住没说。等了大概10分钟,陈总才把报纸折起来,问我看不看?

我说自己不喜欢看这个。

陈总把报纸放在桌子上,对我说,“不止报纸,你最好学会看《新闻联播》,上面有很多赚钱的信息。”

“就七点钟那个?”我反应了一下,不知道缅甸伐木商在中国新闻里看什么赚钱信息。

我把报纸拿起来,刚看了一个开头就放了下来,揉着眼睛说算了。闲得无趣,我问陈总:“陈总,这家赌坊是不是你的啊?”

陈总看看我,说这家赌坊确实是自己的,问我怎么知道。

“因为我感觉你很抠门,是你说来玩的,结果就给了我100美金的筹码。”

我把手里夹着的烟拿高放在眼前,姿势像在上香,继续对陈总说:“还有,我都请你抽了五六支了,还没见你发我一支烟。”

“你这么抠的人,不会做赔本买卖。”我最后一句总结。

陈总大笑起来,说以后我来这家赌坊,买100的码就送100的码。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常来这家赌坊,一般都是玩老虎机。陈总承诺的100码,一共也只送了两次。不过他在的时候,会叫我去休息室抽烟。

“陈总,你是不是把老虎机赔率都给调低了?”我觉得自己在陈总这里的运气,比在其他赌坊差远了,一次都没中过,就直接问他。

陈总很大方地承认。

我很无语,又不敢骂人,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水。

陈总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笑着问我去不去楼上唱歌,我本着占便宜的想法就答应了。

陈总挺大方,还叫了几个姑娘。我看陈总连续唱了三遍的《精忠报国》,眼睛合拢,无比投入。我放大了胆子,笑嘻嘻地说:“陈总很爱国啊,老听你唱这首歌。”话虽这么说,心里觉得异常好笑。

陈总瞥了我一眼,声音从话筒里冒出来:“对啊,我唱的是报国。”

我看陈总因为唱歌太投入,汗水将头发打湿,黏在皮肤上,像是个搞摇滚的老家伙,就对陈总说,我刚进金三角,就听人说过一件事。

陈总问我:“什么事?”

我故作认真地说,江湖传言,陈总哪天没把额头的刘海撩起来,就说明你今天心情非常差,是要死人的。

陈总握着话筒半晌没说话,突然笑起来,对着我的头打了一巴掌,骂我竟敢调侃他。

我顺势一躲,没让他碰我脑袋。

陈总把手收回去,看着我,说道:“你挺特别,不怕我。”我说怕你干嘛,我又不跟你混。

陈总点点头,有道理。

继续和我喝了几瓶酒后,陈总对我说:“我觉得你和我儿子性格挺像的。”

我问什么性格?

“没吃过苦头。”陈总从我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我不知道陈总心里怎么想,反正后来他就经常会约我喝个酒,聊聊天。

有次,陈总忽然单独请我吃饭。那天他的话不太多,一个劲地和我喝酒。

我看气氛实在有点压抑,努力找话题:“陈总,你给我说说你的发家史呗?”

陈总抿着酒杯,问我想干什么?我说就很好奇。

陈总看我这模样,轻声笑了下,“人这一辈子,能做的决定其实也就那么几个。”

他这辈子做得最对的决定有两个:一个是放弃做毒品,另一个就是来到金三角淘金。

1986年开始,金三角贩毒行业迎来第二个黄金期,吸毒需求也在这一年暴增。90年代初期,陈总曾考虑把手头资金投入到毒品运输里。那时整个边境地区都流行一句口头禅:“背篓宽,背篓窄,背篓一挑一大财”。很多穷得吃不上饭的村民,就靠着这一个个装载罪恶的背篓,撑起自己家庭生活的重担。

我问陈总,卖翡翠也很赚钱,大家为什么要沾惹贩毒这种掉脑袋的买卖?

陈总说,那时候利润实在太大。高回报率让整个边境都陷入疯狂。“钱在地上,总有人会捡。”

有些村民没钱买货,就盯上带毒的人,叫上亲戚朋友,腰揣一把柴刀,窝在树林里,每逢有落单的贩毒者经过,便一拥而上抢走毒品,遇到反抗的就地砍死,连人都不埋就离开,尸体交给时间和雨水,发烂腐臭。当时很多的边境贩毒者,会把这些小路称作“阴阳路”。一旦你成功穿过,就能从地狱回到人间,还能发财享福。

90年代中后期,政府加强对边境口岸的管控力度,大批贩毒人员被枪决,当时在运输毒品圈子里名声响亮的人,现在要么吃了枪子,要么流亡逃窜,没一个有好下场。

与此同时,陈总做起了伐木生意。

一开始缅甸的伐木商其实并不多,因为中国也有大量的森林资源,不需要舍近求远,单单是物流运输成本就承受不起。但随着国内的树木遭受大量砍伐,各地政府出台森林资源保护政策,实木家具的价格节节攀升。特别是2000年中国红木标准出台,高端红木家具市场瞬间爆炸,红木价格一天变几个模样。庞大的利益必然会催生无尽的罪恶,蜂拥而来的伐木商逐渐开始占据金三角。

“这么多人都挤到金三角来啊?”我问。

“所以现在的天下都是打下来的。”陈总点头,说伐木商原先都是生意人,不想使用暴力,但可惜在金三角,你和别人讲道理,别人和你讲武器。

因为伐木商砍伐的树木经常被当地村民和地方武装抢走,他们就开始在西南各地广泛招募伐木工人,一卡车一卡车地运送到金三角,参与地盘争夺。伐木工先是用铁棍砍刀,但是发现冷兵器完全比不过热武器之后,伐木商就大批量地购买枪支弹药,招募雇佣兵和退伍军人,训练出私人武装,一个林区一个林区打过去。

“这些人真的太聪明了。”陈总说,一些伐木商看伐木生意竞争开始变得激烈血腥,随着伐木工死亡人数的增多,遣散费和安置费都是一大笔钱,利润也必然逐渐降低,就联合泰国等东南亚国家的军火头子,转行做起了军火中间商。

中国人口的优势在伐木这一行当里得到集中体现。仅仅几年时间,缅北的森林里随处都能听到中国各地不同的方言。最高峰的时候,大小林区总共有十万的伐木工,混乱程度堪比战场。

死去的伐木工就近挖坑埋葬,铺一层树叶,再扎块木板就当墓碑,一般不会刻名字,离开得悄无声息。我去过林区一次,只看见过一块大石头上刻有死人的姓名和悼念他的人的姓名。其余的人,都永远消失在这片茂密的森林中。

陈总依靠先知先觉的眼光囤积了大批木材,包括紫檀和红椿等珍贵品种,加上在金三角耕耘多年,从伐木人员到运输路线到客户资源再到武装势力一应俱全,就此迅速成为中缅边境最大的伐木商之一。

他后来还和政府军联合建厂,提供大量就业岗位,缴纳巨额税收,给附近村庄建小学,修公路,造水库,时不时发起一些慈善捐助,转型成为金三角颇有善名的实体企业家。

陈总和我聊到他来金三角前的经历。

陈总的老家是南京,家里有两个哥哥,母亲早亡,全靠父亲种几亩田勉强支持生活。他七八岁的时候,父亲遭人诬告偷东西,进班房待了200多天,脾脏被打裂,回来没撑几年就去世。家里三兄弟跟着年迈的爷爷生活,都没怎么读书。

1979年改革开放后,大批下海经商的人富裕起来。陈总说他们兄弟看到同村的年轻人外出几年,回来就盖了新房,买了收音机、缝纫机、自行车,羡慕得不行,觉得待在家乡没有出路,就商量着到沿海地区博运气。陈总因为年纪最小,被迫留在家里照顾爷爷。

“陈总,那你哥哥现在肯定也很有钱吧?”我顺势恭维了一句。

陈总眼睛盯着我看,轻笑一声,“死了。”

陈总的两个哥哥年轻气盛,在火车上与人发生肢体冲突,冲突的原因好像是抓住一个正在行窃的扒手,并将其暴打一顿。下车后,两人被砍死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发财梦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火化后的骨灰通过邮局运送,丢失在半路,落了个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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