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1 / 2)
一场慈善音乐会, 能够吸引观众的永远是那些舞台上的知名演奏家。
比如,漂亮傲慢的东方明珠于美玲、指挥兼小提琴家连凯、以及贝多芬在世连君安。
常年旅欧的于美玲, 在国内的舞台出现极少,每一次都是与顶尖乐团合作,奏响令人惊艳的乐曲。
她凌厉的曲风,宛如她凌厉的魅力,获得了无数古典乐爱好者的认可。
而她的丈夫、她的天才儿子,依然在她闪闪发光的桂冠之下,得到了许多听众的赞美。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连生熠”。
这位出现在海报宣传、发布了邀请视频的女孩子,能用钢琴、二胡、琵琶弹奏出美妙的乐曲。
可对这些耳朵挑剔的听众来说,她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附带品。
优秀的母亲, 温柔的父亲,天才的哥哥。
连生熠在大众眼中,仅仅只是在音乐世界成长,无忧无虑的叛逆女孩。
因为, 她生活在西洋乐世家, 而她却更擅长拉响二胡!
民乐和西洋乐始终存在微妙的隔阂。
就像连生熠出生在两位钢琴家、一位指挥兼小提琴家的家庭, 奏响两根弦的民族乐器, 会给听众们带去微妙的错觉——
啊,她是不是天赋不够好,所以选择了民乐?
大部分来到现场的听众,都怀着这样的疑问。
他们也许是钢琴家、指挥家的朋友, 也许是钢琴家、指挥家的忠实听众。
有的人大约听说过, 有这么一位身体不好的小姑娘。
有的人就算来到现场,也不知道“连生熠”到底为什么十二岁了,才和父母兄长一起登上舞台。
大家在低声议论和好奇里, 等待着这场家庭音乐会。
并不在乎连生熠到底怎么样,只在乎待会的两位钢琴家会怎么样。
终于,灯光渐渐暗淡。
一个穿着蓝衣黑裙,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带着她的二胡,走到了舞台上。
年轻、可爱,小小的个子,踩着小小的学生布鞋,透着与生俱来的乖巧娇弱。
她没有自我介绍,坐在了属于自己地方。
仿佛自我介绍是浪费时间,只是用一双漆黑澄澈的大眼睛,好奇又略微羞涩的打量着舞台下的陌生人。
音乐厅响着客气礼貌的稀疏掌声。
所有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盯着陌生的小女孩。
直到真正的钢琴家登场时,那些礼貌的掌声,才变得发自内心的热烈。
于美玲少见的穿着蓝黑色旗袍,漂亮精致的走上来。
同样没有任何自我介绍和寒暄,坐在了舞台唯一的三角钢琴前。
而穿着黑色学生装的连君安与灰色长衫的连凯,并肩前行。
连君安路过舞台中间的小女孩,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连凯停了下来,在小女孩身边站稳,拿起了小提琴。
只有连君安横跨了整个舞台。
他的位置,不是那架已经由妈妈掌控的三角钢琴,是舞台的另一边,一架简约的立式钢琴。
短短一分钟,三件西洋乐器和一件民族乐器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演奏者。
他们看向舞台,没有说话,好像是民国时候一家四口,冷清冷漠的聚会。
观众席见他们这副沉默的模样,好奇的低声议论。
“他们女儿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连生熠。”
“连生熠真幸福啊。”
“大家都配合她,穿上了演奏民乐才会穿的衣服。”
渐渐吵杂的议论声里,显得有些奇怪的长衫小提琴家,故作颜色
的咳嗽几声。
所有人都抬起了手,做好了准备。
他们不在乎音乐厅仍未完全停止的交头接耳,他们只在乎那把由连凯紧握的琴弓,缓慢又明确的奏响了音乐会第一串音符。
那是观众们没有听过的旋律。
让他们忘记了舞台上违和的民国装束,沉浸在了小提琴的优雅之中。
连凯的琴音很美,更美的是他带起了两架交相辉映的钢琴合奏。
尖锐高亢的是于美玲,低沉颤抖的是连君安。
他们仿佛隔空呼唤,呼唤着小小的连生熠拿起她的弓弦,姗姗来迟的奏响了今日的主题。
观众见到了连生熠手腕灵巧掌控琴弦。
见到了雕花镂空的独特二胡,回应她的动作,发出了坚定果断的声响。
当二胡的声响出现,听众就再没有精力去分辨钢琴不同的风格。
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连生熠奏响的二胡吸引。
沉稳开阔的旋律,仿佛破云而出的朝阳,温暖照耀大地。
舒缓的弦音,如沐浴阳光的绿植,慢慢展开了枯黄的枝叶。
自然清新的乐思,竟然明确地流淌在众人心间。
明明有两架钢琴的声音在音乐厅回荡,听众的耳朵始终被一段清澈明晰的独特旋律虏获。
美妙的钢琴成为了它的装饰音,流畅的小提琴成为了它的连音。
这舞台上乐器众多,却只有它能够主导一切,让人听见光,听见雨露,听见春去秋来又一年。
熟悉音乐的听众,震撼在连生熠极具天赋的演奏之中。
即使是不熟悉音乐的听众,也能不断在旋律蜿蜒转折的时候,发现小女孩的拉开弓弦的动作,引来了温暖阳光,划过银弦的手臂,颤抖出了润泽万物的广博。
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小女孩,让人无法忽视她的二胡。
更无法忽视二胡奏响的乐曲——
光芒雨露,春秋冬夏,循环往复的时间宛如循环往复的旋律,不断的倾诉着相同的怅惘悲戚。
没有名字的乐曲,作为连家合奏的开场,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落在了小女孩身上。
他们迫不及待想听她说话,想听她自我介绍,想听她继续演奏更多擅长的乐曲!
终于,温柔婉转的乐曲,在声声劝进之中,进入了尾声。
连凯拿过话筒,说出了音乐会开场以来第一句话。
“刚才的乐曲,叫做《长歌行》。”
说着,他将话筒递到了亲爱的女儿面前,“熠熠,你会背《长歌行》吗?”
他像一位考问孩子功课的温柔父亲,将难题交给了连生熠。
连生熠坐在那里,微微扬起下巴,声音抑扬顿挫的念诵道: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陌生的“连生熠”,忽然在众人心里变得可爱又熟悉。
那首耳熟能详的诗句,伴着她甜甜的童音,惹得观众心绪柔软。
“熠熠好可爱。”
“她的二胡太神奇了,是所有二胡都这么悦耳吗?”
他们笑容满面,为认识了一位可爱的小朋友感到兴奋。
音乐是最好的自我介绍。
之前记不住连生熠名字的人,已经记住了他们的熠熠。
然而,熠熠并没有勤劳的承担起完整演奏。
《长歌行》结束后,她牵着连凯的手,走下了舞台。
在众人遗憾又渴望的视线里,于美玲和连君安交错的弹起钢琴,开始了钢琴家们的乐曲。
“熠熠,喝点儿水。”
董思殷勤的照顾着小妹妹,唯恐她因为一首乐曲累到了
。
“感觉怎么样?”钟应笑着问她。
刚刚完成了人生中第一首表演曲目的连生熠,眼睛透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很快乐。”她的声音透着一丝茫然,伸手捂住胸口,“我的心脏很平静。”
她期待了这场音乐会很多天,也害怕了很多天。
胸腔之中脆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平稳跳跃,无论是舞台下的议论、陌生观众的眼神,还是她沉浸在一首向日而倾的乐曲时,这颗心脏都温柔的保持着正常。
她没有说谎,董思看得清楚。
平稳的心率仅仅轻微上扬,绝对没有危及熠熠的生命。
那一刻,所有人都如释负重,在悦耳的钢琴曲里,放下了一直以来的担忧。
他们期待这场熠熠能够登台的音乐会,让熠熠得偿所愿。
又害怕这场音乐会,要带走他们的小天使。
如今,间奏曲已经在于美玲和连君安的演奏中响起。
他们也放心的看着熠熠快乐换下学生装,穿上小襦裙,梳起小发辫,抱好了她的琵琶。
在间奏渐渐淡去的时候,重新回到舞台。
当穿着漂亮汉服,梳着鲜艳发辫的小熠熠,再度出现在观众面前时,那些曾经只会礼貌鼓掌的观众,顿时兴奋起来!
他们的掌声热烈,笑容满脸。
可可爱爱的小熠熠,坐回了奏响二胡的凳子。
但她的乐器,已经变成了琵琶。
连凯一身简单素白深衣,仍是拿着话筒,放在熠熠面前。
“我送给大家的第二首乐曲,叫做《木兰辞》。”
脆弱又坚韧的熠熠,没有浪费时间闲聊,她简单说完这句话,就按下了琵琶丝弦。
她的全部精力,都要拿来展示最好的乐曲。
稚嫩手指挑弦轮指,在她低沉忧愁的轻拂琴弦之中,于美玲和连君安退了场。
唯独她身边父亲,扬声念诵: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千古汉乐府,在父女俩人的吟诵弹奏之间,变得悠扬深邃,仿佛木兰的苦恼,成为了熠熠的苦恼,她这样可爱稚嫩的小姑娘,竟也要考虑起替父从军。
如此形式活泼轻松的音乐会,更像一场家庭舞台剧。
当熠熠的琵琶弦,独自奏响“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的旋律,刚退场不久的连君安,穿着简洁的黑色深衣,走到了三角钢琴前。
短发深衣的哥哥,伸手按响了凌冽的琴键。
刀光剑影,沙场点兵,骤然突兀而起。
这也许是熟悉音乐会的观众,经历过最为有趣的演奏。
他们的天才钢琴家,身着汉服弹奏西方乐器,与粉色裙装彩色发辫的妹妹,合奏了一曲中西合璧的《木兰辞》!
那不是凄苦别离、凶险万分的木兰杀敌。
而是兄妹齐心,其利断金的勇猛。
本该孤身一人的木兰,变成了有哥哥陪伴的熠熠。
她在乱世奏响琵琶弦,为她英勇无匹的兄长,助阵扬旗。
与众不同的《木兰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铿锵热血。
琵琶与钢琴改编的汉乐府,让听众拥有了绝佳的享受。
他们沉浸在一位天才钢琴家与天才小可爱的合奏之中,唯独董思紧张的盯紧了屏幕,随时都准备呼唤连凯,带走他的女儿。
“熠熠的心跳确实对更激昂的乐曲反应剧烈。”
厉劲秋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他看得懂起伏的绿色线条。
监控着熠熠心脏的仪器,时时告诉他们此时的熠熠。
她快乐、激动,沉浸在奋勇杀敌的硝烟剑戟之中,用手指拂弄出坚毅铿
锵的旋律。
“因为音乐是她的灵魂。”
钟应的视线透过绿色的线条,见到了舞台上神情严肃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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