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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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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劲秋指尖轻按, 温柔明亮的音符跃于耳畔。

“完整的乐章应当有不同的主题,而每一部分主题,都应该根据乐曲的需要, 给管弦组确定不同的调性。”

他修长的手指弹奏了一串优雅的旋律,声音却严肃得像教导处主任。

“这是降b大调,适合欢快、明晰的主题,类似于我创作的原版《金色钟声》,它可以用在尾声的小号部分。”

然后,他又弹奏出一串钟应觉得耳熟的旋律。

“这是c小调, 是悲怆、黑暗的调子,如果你曾听过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就应该熟悉它经典的第一乐章,也可以说, 它就是你弹奏过的《战城南》。我建议你把它定给钢琴,当然,如果你会选择钢琴的话。”

随着厉劲秋指尖轻转,琴房低沉阴郁的音乐,变为了喜悦般的欢笑,驱散了刚才的阴沉。

“这是d大调,一般我们听到它就会想起欢快的海顿, 你知道海顿吗?我最喜欢的《d大调钢琴奏鸣曲》就是他的作品。虽然它不适合你的作曲,但是依然可以在单簧管部分进行体现。”

钟应坐在一旁, 安静的去记住厉劲秋的指法, 用心感受不同调性之间的区别。

厉劲秋不算什么兢兢业业的基础老师, 他按照自己的习惯,讲述着他认为钟应可以掌握的知识。

几首曲子下来,厉劲秋迅速又熟练的给予了钟应建议。

从作曲配器, 到各个声部的定调,都讲得十分全面,几乎就是在帮钟应创作。

钟应认真记下,发现厉劲秋对自己的钢琴技术,怀揣着强烈的不自信。

于是,他特别真诚的夸奖道:

“其实你弹得很好听。”

“那是你不懂钢琴。”厉劲秋不高兴的停了手,琴声戛然而止,他微眯着眼睛端详他的临时学生。

说好的不能昧着良心,怎么刚开课就来夸他了。

厉劲秋犹豫片刻,皱着眉说道:“我没什么天赋,弹奏出来曲子都是痛苦不堪的噪音。如果不是教你,我根本不想弹。”

钟应心中满是诧异,意识到厉劲秋的不自信已经远远超过了自谦、不好意思,更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

他确实不懂钢琴,但他从小学琴,懂得音乐。

钟应能够听出来,厉劲秋喜欢快乐明晰的调,抗拒悲伤阴沉的调。

厉劲秋弹奏海顿的时候,快乐得由内而外,从灵魂焕发出欣赏。

弹奏贝多芬的时候,手指按键变得僵硬谨慎,小心翼翼,唯恐亵渎经典。

也许只有降b大调的金色钟声,是他弹奏得最为得心应手的作品。

毕竟,那是他自己的作品。

钟应不明白厉劲秋深藏在心底的恐惧,可他仍是乖巧点头,说:“我明白了。”

厉劲秋见到临时学生服从命令,勾起唇角,拖长腔调“嗯”了一声,重新端起好教师的架子。

“像你刚才用琵琶弹奏的旋律应该是——”

他正要按响黑白琴键,忽然厉声提醒道:“不准夸我。”

钟应眨眨眼,泛起笑容,当场发誓,“保证不夸!”

厉劲秋满意了。

他修长手指利落按下琴键,将琵琶弹奏的纪念曲,毫无压力的转换到钢琴之上,流畅得没有任何的阻滞。

无论他如何说自己的钢琴差劲,钟应都能随着琴键清泠的声音,感受到属于厉劲秋的思考。

战争、死亡、希望,三个词汇成为了钢琴旋律里紧扣的主题,甚至演绎出了西方乐器才能展现的细腻与辉煌。

厉劲秋弹完,站起来走到桌边,随手拿过旁边的空白谱纸,把弹奏的时候想到的重点画了出来。

“这段旋律,我建议再快四分之一拍。”

“还有这一段,我希望可以做出这样的调整。”

“更重要的是,琵琶和西方管弦乐器差别太大,我想了想,到第二主题部分,琵琶可以稍微更突出一些。”

凌乱如鬼画符的音符,延展在五线谱上。

钟应一个符号都看不懂,只能用厉劲秋弹奏过的琴键指法去和墨点一一对应,努力去懂厉劲秋的意思。

厉劲秋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笔尖流畅的墨痕,成为了五线谱上潦草凌乱的音符,带着休止、颤音、波音,形成了独特的秋式风格,创作出了非一般人能够领悟的神奇乐谱。

他挥笔而就,拿着简略版乐谱,回到钢琴,交给钟应。

“好了,照着弹弹。”

钟应沉默接过来,扫了一眼满满当当的五线谱。

很好,他这才知道印刷体有多么重要,如果真的按照乐谱来弹,他首先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学好五线谱,才会看不懂天才作曲家的音符、标记。

但他依然将谱子好好摆在谱架上,坐在钢琴前,不动声色。

因为,他记得厉劲秋每一个指法,每一个转音,只要完完全全的模仿厉劲秋——

钟应弹奏出前奏。

厉劲秋嫌弃的说:“你手指怎么这么僵硬?别学我,我指关节不灵活。”

钟应放松手指,跟着弹奏了下一段旋律。

厉劲秋双手环抱,极不满意,“我在谱子上标记的十六分音符,弹快点,再快点,再快四分之一拍!对,是这样。”

钟应在厉劲秋的亲自挑剔下,顺便把他模仿的指法纠正了个彻底。

也许只有身边的厉老师,皱着眉严肃表示“这里弹得不对,应该这样那样”,钟应才意识到……

厉劲秋给他演示的时候,偷工减料!

完整版全写在没人认识的五线谱上了!

幸好,厉劲秋足够敬业,几乎手把手的教钟应,终于带着他理顺了整个曲谱。

最后一段余音渐渐消散在钢琴房,严厉的作曲家才满意道:

“你确实是个天才。你演奏曲子的时候,流露出来的情感,足够打动所有人,也足够征服音乐协会。”

虽然面前的曲谱潦草,但钟应已经大致知道了各个声部需要的旋律。

他让出了钢琴的主要位置,仰头看身边站着的厉劲秋。

“那你呢,有想到怎么给维也纳之春作曲吗?”

“当然。”

厉劲秋笑容温柔,顺势坐了下来。

他不再抗拒触碰钢琴,抬手即兴演奏。

演奏的是钟应讲述的故事,更是他深刻思考后的灵感。

钢琴的音色温和宁静,仿佛在追溯一段淹没在时光中的历史。

旋律深邃广袤如星河,和声敞亮澄澈如明月。

厉劲秋即兴演奏的乐曲寂静肃穆,宛如人们站在纪念碑前,感受凌冽的寒风,为逝者默默哀悼。

这是和钟应的作曲截然不同的思绪,又美妙的完善了钟应作曲中的哀悼与沉思。

即使厉劲秋采用了最朴素的演奏方式,乐曲也流畅得令人随着琴声回到那段历史。

钟应能够感受到他澎湃的感情。

哪怕一些转音刻意奇怪,也无可否认的是,他倾尽了自己的思绪,灌注了全部的期待。

让人在苦难深重的音乐里,见到战火中无辜的百姓,感受到失去家园、危在旦夕的沉痛。

一段旋律结束,厉劲秋低声说道:“我叫它‘凝视星空,永生铭记’。”

琴声消散之后,他又弹奏了钟应作的曲子。

“而它,则是‘同舟共济,并肩前

行’。”

两个竞争对手的乐章,竟然完美的联系在了一起,各自独立,又展现出了更加宏大广博的乐思。

厉劲秋轻松的弹奏完毕,笑着看向钟应。

他说:“在我眼里,这场音乐会不应该存在竞争、更不该是什么比赛,而是维也纳之春和艺术乐团作为奥地利最优秀的乐团,携手为毛特豪森集中营死难者,送去的哀思与纪念。”

厉劲秋说自己没有天赋,在钟应眼中,他却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天才。

他对音乐的创作,超过了单纯的炫技、炫耀,而是直白坦诚的为这个世界送去善良与美好。

钟应想出声夸奖他,又默默想起了作曲家三番五次的警告。

于是,他抬起手,为厉劲秋鼓掌。

空荡的琴房,回荡着钟应认真的掌声。

厉劲秋唇齿微张,想要皱眉呵斥,又见钟应专注看他,顿时觉得哭笑不得。

“你真是……”厉劲秋找不到形容词。

“我是真心的。”钟应一脸严肃,“很认真的觉得,你做的曲子非常漂亮,弹奏的钢琴超级优雅,你是天才!”

钟应的天赋令他叹服。

可他欣赏的天才,却称赞着他这个庸才,仅仅是因为一首曲子。

厉劲秋轻哼一声,再次端起教师的严厉风范。

“不要瞎说。”他抬手捉住钟应手腕,制止了持续不断的掌声,“别鼓掌了,手不痛就来把其他声部的曲子写了,我很严格的!”

这可能是厉劲秋最快乐的作曲经历。

维也纳之春的《凝视星空》,还有艺术乐团的《同舟共济》,在琵琶与钢琴的配合下,成为了完整的乐章。

潦草而混乱的音符,清晰落在五线谱上,记录着他们的共同努力。

两位沉浸在音乐之中的悼念者,心里想到的是战争的残酷与人类的伟大。

未来还会有愿意向难民伸出援手的仁义之士,可他们再不希望出现相同的悲剧。

厉劲秋弹奏钢琴,钟应弹奏琵琶。

两个人完美的合奏结束,一向骄傲的作曲家,在琴房余韵之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沮丧。

他按着琴键,发出单调的声响,由衷感慨道:“你这样的天赋,不弹钢琴太浪费了。”

钟应抱着琵琶说:“我学得很快的,你教我的钢琴,以后我有机会也可以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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