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斗箭(二)(2 / 2)
() 恨,应该把自己当场格杀才是。
若是没认出,他为何要这样冒险?
难道真是信赖他的箭术?
疑惑间,乐无涯张弓,眯起一只眼,歪头瞄准了他的额心。
何青松等人在看到赫连彻以身作靶时,便是满头雾水、心惊肉跳了,如今看到太爷竟然真的开了弓,何青松一个惊跳,再顾不得什么礼不礼的,快步冲上去,合身抱住了乐无涯的手臂:“我的太爷!三思!三思啊!”
这要真一箭射出去,出了个好歹,那是算这个大块头自己找死,还是太爷学艺不精?
何青松想一想即将迎来的混乱,只觉头皮发麻。
谁想,太爷还未表态,何青松就听到了一个从三十步开外冷冷传来的声音:“切磋比试,无干闲人怎在场上?”
几个小兵不敢耽误,立时快步上场,挟住何青松,生生把他从乐无涯身上剥了下来。
何青松没想到此人找死之心如此急切,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一脸呆滞地被迫离场。
乐无涯重新搭弓,再次瞄准赫连彻。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放肆而直接地观察赫连彻的面容。
他的箭尖比在半空,遥遥地划过他的额头、眼睛与鼻尖。
赫连彻,与他的那两个哥哥相比,是很不同的一款。
有江山气色,有威容姿貌,但表情淡漠,叫人捉摸不透,不知道他究竟是爱什么人,还是恨什么人。
在思索中,乐无涯按弦的手指,毫无预兆地松了。
围观之人尚未做好万全准备,酸涩的橘香已在空中蔓延开来。
箭头贯穿了果身,从橘果的另一端探出头来,便稳稳停住。
汁水顺着赫连彻的虎口流下。
场上四下俱静,唯有清风徐徐,穿场而过。
乐无涯低头看去,发现箭囊里还有一支箭。
他决定,不能浪费。
将箭抽出的同时,他和场边虚汗淋漓、仿佛死了一场的的孟札对视了。
惊魂甫定的孟札这才发现,此人瞳仁色作深紫,颇有几分妖气,盯着人看时,让人错觉自己被一只漂亮又邪异的乌鸦盯上了。
景族人人皆知,乌鸦最是记仇。
乐无涯将箭对准斜下方,一手微微发力,将弓拉开了一点。
保持着这个蓄势待发的姿势,他笑看着孟札:“本县赢了这场比试,下次,孟守使不会再一不小心,扣押我们南亭的石料了吧?”
他的语气介乎于认真与玩笑之间,听来颇为瘆人。
孟札紧盯着那看上去隐带杀机的箭头,鼻尖缓缓滑下一滴冷汗。
他扯一扯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不……”
乐无涯灿烂地笑开了,松开弓弦,挽弓在肩,拱手道:“特使大人金口玉言,必不违背。闻人明恪,在此谢过。”
一场斗箭,至此终了。
孟札心神一松,险些瘫软在地。
而闻人约快步上场,眼中惊艳之色实难掩盖。()
但他有更要紧的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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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冷。”他将一件薄薄的宽袍披到乐无涯肩上,“出了汗,别着了风。”
“正要找你,你便来了。”
乐无涯由他帮自己系上披风:“给你布置作业。把箭术练成我这样,行不行?”
乐无涯虽说占了闻人约的身体,却没有要迁就他的道理。
将来他若是要走,换闻人约来顶上,他得有足够的能耐才行。
所以,乐无涯要树立一个又一个目标,端看这人能跟着自己,走到多远的地方去。
闻人约想一想,并不推诿,认真答道:“我尽力。”
……
一旁的赫连彻一面擦手,一面唤来了垂头丧气的哈突。
他什么也没说,解下腰间系着的一枚金镶玉的铃铛,交到了他手上。
主上当众给赏,已算是大大的安抚和奖赏,意思也很明白:这次落败不算什么,不能怪他。
哈突本来有些惶恐委屈,如今双手捧着主上赏赐,他的心终于不那么慌了。
他心悦诚服地收起金铃,捧过赫连彻的手,用额头贴在了他散发着淡淡橘香的手背上,以示尊崇和驯服。
乐无涯刚同闻人约说完话,回头便看到了赫连彻赐铃的一幕。
他眼睛都瞧直了。
他本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刚才瞄准赫连彻的时候,他瞥见了他腰间那对金镶玉铃铛,精致又漂亮,看着就让人想抢过来。
早知道输了的人能拿金子,他索性输掉也不丢人!
乐无涯的好心情一扫而空,连何青松等人的恭维都难过得听不进去了。
他回到孟札为他安排的卧房,简单洗漱后,伤心地准备安寝。
可他刚刚浅眠着,一阵礼貌的敲窗声,便把他从睡意中拽了出来。
他推开窗户,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闻人约。
乐无涯睡眼惺忪地:“怎么,反悔了,不想练了?”
“不是此事。”
闻人约趴在窗户上,郑重其事地望着他:“关于怎么除掉匪患一事,我还是没能想出比你更好的办法。”
乐无涯一个哈欠打到一半,困惑地一掩嘴:“……哈?”
闻人约:“听到顾兄说如何对付山匪时,我曾在心里腹诽,此事不妥。万一有平民妇女被劫掠上山,被迫坏了名节,不得不留下,只能随着山匪一起病死,死后也无法归家,岂不无辜?但我左思右想,总想不到一举两得的方法。我自己能力不足,便不该这般在心中评点顾兄。我自知有错,实在睡不着,便想来向顾兄道歉。”
乐无涯半晌无语:“……”
“就这事儿啊?”
闻人约诚恳点头。
随即就挨了一个重重的脑瓜崩。
“我腰还酸着呢,累了一整天,刚刚睡着,你就来吵我!今天骑马的时候我还难受呢!……对了,
() 你昨天还拿走我的油灯,差点把我眼睛看花了!要是因为这个比箭输了,我咬死你!以后没有要紧的事情,不许你晚上再来找我!”
砰的一声,窗户被从内甩上了。
挨了劈头盖脸一顿训,闻人约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讪讪地摸摸鼻尖。
顾兄……还挺记仇。
他敲了敲窗棂:“县令大人,夜安。”
回应他的是一个直砸上窗户的软枕。
乐无涯窝在床上生闷气。
少顷,他听到自己的窗户被从外缓缓推开。
床褥微微一沉,是有人把软枕轻轻丢了回来。
伴随而来的是一声问候:“顾兄,好梦。”
乐无涯不理他。
待窗外足音渐渐远去,乐无涯翻了个身,单手垫在脑后,望着黑沉沉的床帐顶出神。
他似乎真的有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无欺无隐,同时在知道自己对他有欺、有隐之时,仍愿意以诚相待。
乐无涯把软枕重新垫在了脑后。
这一点若有若无的欣喜,叫他反倒精神了起来。
……
与乐无涯同样无眠的,还有一人。
赫连彻面色冷淡站在廊下,就着一地月光,低头用碳条画着什么。
他不睡,孟札自然没有那个狗胆去睡,垂手立在他旁边,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摆件。
赫连彻画了一阵,便停下了笔,深吸一口气,脸色归于阴沉。
孟札这时候再装聋作哑,那就是找死了。
他硬着头皮发问:“王上,怎么了?”
赫连彻沉声问道:“他为何说我是南墙?”
他是何意?
他撞到我,便想要回头了?
他想要回到哪里去?
他也要学那个人,只要碰着他,扭头就走,毫无留恋?!
他自顾自钻了牛角尖,越想越窄,恨不得把乐无涯从床上抓起来狠狠诘问一顿。
孟札:“……”
他虽然没读过书,但闻人县令那句话,不就是句玩笑而已么?!
他不愿意往“王上心眼小”这个方向去想,只能感叹,王上之心,似海之深,难以揣测。
……
第二日,他们双方心照不宣,只当做前夜的比试没有发生,客气寒暄着告别。
孟札签发了通行文书,何青松等人暂留冉丘关,待石材清点对账无误后再行起运。
乐无涯和闻人约两人先返回南亭,处理县事。
孟札本想你好我好,把闻人县令送出关便罢,但赫连彻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加入了送行队伍里,而且完全没有把他送出关口便罢的样子。
孟札又没办法掉马回去,只好随他一道相送。
眼看着到了大虞与景族官道的交界点,孟札一口气还没松尽,便见一彪军马正停驻在官道之上。
乐无涯正侧着头同孟札说说笑笑,见孟札直了目光,他也随着他的目光朝前看去。
对面领头之人望准了乐无涯,挥鞭策马、一骑绝尘而来。
裴鸣岐飞驰至近前,眼中更无第三人,只盯着乐无涯,面色如霜,怒气冲冲地劈头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乐无涯:“……”他也想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裴鸣岐目光一转,落到送行队伍中的赫连彻身上时,惊诧之余,眼中顿现杀机。
他霍然变色,长臂一展,拦腰把乐无涯从自己的马上抢抱了过来。
“你来此作甚?”裴鸣岐怒道,“离他远点!”
赫连彻对此无礼行径面无表情:“他自来寻我,你看不住他,是你无能。”
闻人约虽说对这两位印象都不佳,然而裴鸣岐到底是大虞人,且这卖花郎身份不明,着实可疑,他一扯马缰,与裴鸣岐并排而立,面向了赫连彻:“是景族扣押了南亭修路的石材,我们才走这一遭,何来‘自来寻你’一说?”
然而裴鸣岐并不领情,怒斥闻人约:“你不是那个姓明的秀才?我在清源驻军,看不住他,你天天守在他旁边,也陪他胡闹一气?”
乐无涯:“……”
喂。有人在意他的腰吗。
真的很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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