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亲眷(二)(2 / 2)
冀天材心虚,告假在家猫了几天,听说戚氏女没有上衙门告状,似乎是认命了的样子。
想来她一个孤女,也翻不出天去。
他放下了心,准备上衙门点卯去。
就在他刚刚跨出家门时,扮作小乞丐的戚氏女手持利斧,无声无息地从侧边接近,一斧子砍中了他的脖子。
血溅三丈!
怕他不死,戚氏女在他倒地抽搐时,又举斧对着他的脖子砍了下去。
杀了人,她并没有逃的意思。
她在原地守着,直到衙役们惊慌失措地闻讯赶来。
她态度冷淡从容地向衙役们交代:“我家里还有两匹布,纺得不好,但还能卖出些价钱。请将那两匹布送给我家街坊郑氏,我拿了他家的斧子,这布,是我赔给他的。”
戚氏女当街杀人,人人俱见,她也没有抵赖的打算,挺痛快地画了押。
县令就算想对她用刑,也找不着理由下手。
桐庐县令的姐姐骤然失了丈夫,自然不干,隔一日就来找县令闹腾,说自家丈夫必是被那刘氏寡妇勾引的,刘氏想要上位不成,羞愤自杀,其女却杀了她的丈夫,好没道理!
县令虽然被姐姐缠得不胜其烦,却也不得不承认,若是照街坊证词推断,戚氏女当真是为母报仇,按照当今天子推行的以孝治天下的善令,
她甚至可以被判无罪。
她若无罪,那么自己的死姐夫,连带着自己,便要成为整个桐庐县的笑柄了!
于是,他按照自己的姐姐所言,拟写了一份供词,诬陷刘氏与冀天材私通,叫戚氏女签字画押。
若是戚氏女不服,闹将起来,他也能动动刑罚,出一口闷气。
谁想,戚氏女面目冷静地听他念完供词后,无甚反对之意,便要签字画押。
桐庐县令难免诧异:“戚氏,你可听清楚了?”
戚氏女当堂反诘:“我母亲死了,名声好坏,还顶什么用?我只需知道,姓冀的被我送下去给她陪葬,便够了。”
……
乐无涯听到这女子如此敢言,啧啧称奇。
有意思。
这么一个妙人,若是为一坨人形秽物死了,实在太不值得。
乐无涯自命上差,找来李大娘等几位关键人物,亮出自己大理寺的身份,说是自己察觉案卷有异,有望替戚氏女翻案。
案子定了,先前胆怯的百姓们,反倒敢替戚氏女说几句公道话了。
桐庐县令的判决一下,饶是胆小如李大娘,都觉得这样委实是太欺负这对孤儿寡母了,义愤之下,在乐无涯自拟的供状上按了手印。
乐无涯带着多份能互相印证的口供,回了上京,却并没有马上呈递给皇上,而是宛如休假归来,询问同僚:“太后病情如何了?”
同僚知道些宫内的消息,顶着张苦瓜脸,叹息一声:“太后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的。”
观他态度,乐无涯心知,大概就是这一两天了。
他将供词捂了好几天,直到太后病逝、举国皆哀,皇上辍朝七日、后又复朝的时候,才将戚氏女的案件连带证词报了上去,力证此案可疑,请求重审。
乐无涯将时间掐得刚刚好。
因此事态发展,一切皆如他所料。
若自己马不停蹄地送上供词,皇上八成也会重审此案。
然而,能拖上一拖,等到太后薨逝、皇上哀伤母丧时,恰在此时看到一个为母报仇、不惜己身的刚烈女子,他会作何想?
这简直是他表演的最佳舞台。
果然,皇上见到案卷,颇为伤怀,当即下令,推翻现有判决,由乐无涯再赴桐庐,重审此案。
乐无涯并没有大张旗鼓而去,而是带着人马,按照上次探得的近路,快马加鞭,足足提早了三日到达桐庐,伪作商人,混进了城里去。
他放出消息来,说钦差得了皇命,要来查戚氏女案。
果然,桐庐县令慌了神。
他忙着动手堵嘴,许多知情者被他派人找上门,或警告、或收买。
乐无涯将所带人手分散布置,死死盯准那几个重要证人。
等县令大人的使者送了银子,或是放了狠话,前脚刚出门,后脚埋伏的人立即跳出来,将使者堵嘴、捆好、拖走、搜出贿赂之物、暂拘证人,一气呵成。
不等重审正式开始,桐庐县令就因为贿赂、威胁证人,直接被乐无涯扔进了大牢。()
乐无涯代县令审案,在桐庐县的县衙大堂上,第一次亲眼见到戚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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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乐无涯想象中的一样,单眼皮,丹凤眼,瘦而高挑,脸色苍白,看人的时候眼神淡漠,却有劲。
她注意到堂上审讯之人换成了乐无涯,也只是一皱眉,和他对视片刻,便收回了视线。
既是皇上下令再审,更多证人证物潮涌而来。
刘氏尸身的手指甲中有残余的皮肉碎屑,冀天材尸身脖子有新鲜的抓痕。仵作在检验时均一一如实记录,但在上报的案卷中,这两处细节均被删除。
好在这桐庐仵作算得上尽职尽责,手上存有初版检验记录。
一家药铺老板出面证明,刘氏死亡次日,冀天材曾偷偷来买过伤药。
而替他抓药的伙计说,冀天材脖子破皮出血,皮肉外翻,是刚受伤的样子。
就连师爷也出面指证,是县令大人令他修改证词的。
种种证言证物,连带着桐庐县令贿赂证人的铁证,被一匹快马送往上京。
当案卷呈阅于上,皇上怒极,连连冷笑:“黄公瑎在江州做得好啊,养出如此一头恶獠!”
皇上赫赫龙威压下,整个桐庐为之颤抖。
桐庐县令褫夺一切功名下狱,等待受审。
乐无涯得天子口谕,面斥黄子英治下不严。
从此后,黄子英仿佛交了霉运,处处得咎,连连遭贬。
这么个一时炙手可热的人物,自此沉寂,在郁郁不得志中,沉疴缠身,病逝于四十五岁。
乐无涯之所以敢审戚氏女案,便是猜到皇上早就厌了黄子英这个权臣,欲发落而不得。
戚氏女之事,不过是他拿来发作的筏子。
他猜中了皇上一时的心思,但他也有没能想到的事。
其一,皇上对戚氏女的厚待,堪称令人瞠目。
他亲口断她不仅无罪,反倒有功,赐她牌坊一座,收为义女,封为孝淑郡主。
用皇上的话来说,至孝之人,当以为天下表率,以天下养之。
其二,他没想到,下次再见到戚氏女,会是在自己的喜堂上。
皇上金口玉言,将戚氏女许配于他。
当年,他二十一岁,是继黄子英后最受皇上宠爱的青年俊才,被皇上赐与郡主成婚,恩宠一时,无人可比。
如今,他二十五岁,是边陲县丞小官,再世为人,没什么大的念想,就想从戚家姐姐身上敲点种茶花的独门方子。
他从戚氏女派来的姑子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戚姐从自己死后,被贬为县主,仍回桐庐居住。
她与当地新县令的夫人打好了关系,借靠着和名门夫人们打好的关系网,做起了丝绸生意。
她不会养蚕缫丝,织布的技术更是烂得可以,给乐无涯衣服打补丁的手艺堪称惨不忍睹。
但亏得乐无涯那几年教她读书,叫她懂了些人情世故,再加上她本身办事斩截利落,她在丝绸上发了一笔大财,现而今,已是远近闻名的女商。
至于养花,倒成了她的日常消遣。
乐无涯闻言,大喜过望。
这口软饭,他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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