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治世(二)(2 / 2)
映入眼帘的,是裴鸣岐又惊又喜的一张脸:“还真是你!老远看着就像!”
乐无涯迷迷糊糊地朝他伸出手。
裴鸣岐不解其意,乐颠颠地同他击了个掌,震得他虎口都麻了,
乐无涯也随之清醒:“打我干嘛?拉我起来!”
裴鸣岐:“……哦。”
乐无涯看他装扮得精神利落,裴鸣岐看他则是风尘仆仆,没什么华丽装饰,单一条青色抹额还脏兮兮的,反更衬得他眼睛星子般明亮。
两人都目不转睛了一会儿,各自醒悟。
裴鸣岐这才顾得上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我去找我爹爹。”乐无涯笑道,“和你搭个伴儿啊。”
“好哇。”
脱口而出后,裴鸣岐反应过来:“那乐将军知道了吗?”
乐无涯:“信已经在路上了,应该和咱们前后脚到吧。”
裴鸣岐一皱眉,真心实意地担忧上了:“那乐将军不得揍你?”
乐无涯抱怨:“那要你干嘛啊?不会拦着点,净看我挨揍?”
裴鸣岐听他腔调,心里欢喜,咧嘴一笑,就是乐无涯笑话过的那种傻里傻气的笑容。
乐无涯也高兴,拧了一把他的脸:“笑什么?傻死了!”
裴鸣岐冲口而出:“你说话像小媳妇!”
乐无涯:“……”
裴鸣岐越想越像:“你瞧,你还和我私奔!”
话没说完,他就伶俐地躲过了乐无涯的一踹,和他嘻嘻哈哈地在官道上追逐起来。
比裴鸣岐大五岁的、当时还不是副将的安叔国忧愁地皱起了眉毛。
他觉得未来的少将军这副模样,忒不庄重。
……
当时,乐无涯死活要和他一起走。
景族野心勃勃,已然夺去了两座城。
小凤凰到边地,必是要上战场的。
他的日子,当时多么简单快乐,没什么旁人参与,除了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就是小凤凰了。
对乐无涯说,少了哪个都不成。
他想,当时不该去的。
真不该去。
思及此,仿佛有一人的虚影,正野蛮地纵马驰骋,从他的记忆里呼啸而过。
那人张弓引箭,侧身瞄向他,目光里有风,有血。
箭矢带着穿云裂石的恨意而来,一箭洞穿了他的胸膛。
他被记忆里的那根箭钉得动弹不得,只能目送着裴鸣岐远去。
二丫本来是想要二人在一处,没想到他们又分开了。
它焦急地转了好几圈,想要跟上裴鸣岐,又显然舍不下乐无涯,几番踌躇后,它还是做了选择——往乐无涯脚底下一趴,低低地嘤嘤着。
乐无涯拍了拍它的狗头:“你还记得我呀。”()
它亲昵地汪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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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京的一场高官宴席散场后,他捡到了这只狗。
当时的它形销骨立,猫似的在垃圾堆中刨食。
上京贵胄云集,野物上街随便咬一个人,都可能咬到个四品官儿。
因而,有司只要抓到野狗野猫,就要当即打死。
乐无涯看它可怜失家,便把它带了回去,当猫养着。
咪咪来、咪咪去地唤了好几天,在戚姐忍无可忍的提醒下,他才发现这居然是条狗。
乐无涯惆怅了两天,觉得自己眼睛坏到了一定的地步。
狗也好,猫也罢,能陪在他身边,不嫌弃他,就很好了。
冬日的河流极为平缓,注视着水面的泛泛流波,有助于心情宁静。
乐无涯望着河水出神许久,以至于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侧多了个人。
闻人约看着那头细长黑犬,心中已有了计较:“裴将军走了?”
乐无涯:“嗯,走了。”
闻人约:“狗留给你了?”
乐无涯:“这狗和我亲。”
闻人约和他隔了一条狗的距离,一齐望着河水。
闻人约问他:“你在看什么?”
乐无涯脱口道:“我瞧瞧有没有水猴子。”
闻人约失笑,侧过脸认真道:“世上没有那种东西的。”
乐无涯回望向他,目光有些恍惚:“你说话的样子,很像一个人。”
闻人约心下明白,这位“顾兄”今日如此怅惘,大概是想起他前世种种了。
他相当理解这份心情,偶尔想起家乡的父亲,他也会心痛不安。
……也不知道顾兄是否还有亲人在世。
闻人约试探着问:“你有没有要联系的人?”
乐无涯向来机警,冲他一挑眉,笑道:“你想试我?”
闻人约一愣,继而摆手解释道:“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若想联系家人,或是信得过的朋友,不用告知我,自去寻他们就是。”
乐无涯懒懒地摆弄折叠着二丫细长的耳朵。
他能见的,差不多都见过了。
剩下的,几乎都是不能见的。
乐无涯上辈子想不通的事,并没因为他转世投胎而成功想通。
无奈,他只好将心思挪回了正事上:“南亭县外有座荒山。我最近结识了一个老县令,他颇通垦田之法,或许可以请教他山中可以种些什么。”
闻人约自是十万分的赞成:“这很好啊。”
南亭县今年刚交过赋税,而且比往年多交了一大截,正是空虚之时。
可乐无涯雷霆手段,先抄吉祥坊,又抄员外府,很是赚了一笔钱。
乐无涯继续道:“道路也要铺修。黄泥铺道,一到下雨天就泥泞难行。南亭地利不差,要好好利用。”
闻人约点头。
() “本县来往通商者颇多(),但我几日转下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发现在这里歇脚、用茶饭的多,买东西的少。南来北往的人手里捏着大把的钱,没花在南亭,人路过又有何意义?”乐无涯道,“诸样东西需要修得精致又有特色,旁人才肯在咱们这里多歇、多留、多采买。”
闻人约微微皱起了眉。
这样一来,查没入库的那点钱就显得不够了。
乐无涯:“还需修建多个公用厕坑,不能将沟渠作为便溺之所,肮脏污秽不说,也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肥料。”
闻人约心算一番:“没钱了。”
乐无涯不理会他:“还需要修建多处塘坝。南亭煤矿采水颇多,还要应对旱情,塘坝能涵养水源,我已看好了七八处位置……”
闻人约:“没钱。”
乐无涯自顾自地说他的想法:“想要人来得更多,还需要减收城门人、马税,积少而多,此处才能真正得长足发展。”
闻人约:“这样更会没钱。”
乐无涯:“……你还能不能说点别的?”
闻人约诚恳道:“真的没钱。”
乐无涯的心神被新的苦恼慢慢占据。
确实,他要办的事情太多,可都是短期内回不了本的事情。
没有钱,一切就没办法推行。
他可以徐徐而行,比如先办上那么一两件,但他最习惯的便是向前冲杀,多线并行。
战场、官场,皆是如此。
如今让他束手束脚地缓行慢办,他不习惯,也不痛快。
盘算半晌,乐无涯突然一抬头,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闻人约:“怎么了?”
乐无涯很是欣喜,欣喜到连拍了好几下狗头:“有个人,倒是能联络联络!”
闻人约知道乐无涯从不对他提前尘往事,可还是难免好奇:“是谁?”
乐无涯果然没有回答,只是顺手抓起一块碎瓦片,在掌中掂了两下,斜斜地掷了出去。
瓦片灵动异常,在水面上纵跳如飞,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远方。
闻人约这辈子从未见过打得这样远的水漂,盯着那最后一个涟漪看了良久,才转头看向身侧笑吟吟的乐无涯,只觉得那涟漪如同他的眼睛,波光漾漾,很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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