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鸣蛇(2 / 2)
前期她和孟氏不受宠,不得不去敌人屋檐下委曲求全时,宫斗并没有因为她长得美而对她网开一面;后期她推行新政,那些臣子也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公主,就不对她下手。
她终究还是孤独而凄惨地死在雪地。美貌没有为她带来任何豁免,反而成了她的原罪。
骊珠认为只要长得美就能解决一切,实在太过天真。
容冲看到一半就无法理解了,他纳闷道:“这些妖怪为什么执着于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桥段呢,她们妖界的话本都不更新吗?那个书生背着捕蛇船将她放生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出这个人不怎么样了。如果他于心不忍,可以将蛇买下再自行放生,实在没钱去找船长交涉,也算他有血性,但偷偷放走别人的财产算怎么回事?她竟然在那个男人抛弃她时才看出这不是良配吗?为这么一个懦弱、自私的男人要死要活,我觉得,她更应该反省一下她自己。那个书生敢得寸进尺,肯定是她惯出来的。”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分辨爱的能力。”赵沉茜说,“容将军可能不会理解,一个从小没有被父亲爱过的女儿,一旦被男人善待,哪怕对方只是给予她一丁点好,她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死死抓住的。”
容冲看向她,意识到什么,问:“你怎么知道?”
赵沉茜仔细盯着骊珠的刻字,像是没听到,没有回答。
她怎么知道呢?自然因为,她也是一个不被父亲期待和喜爱的女儿。
但她远比骊珠幸运,骊珠对男女感情懵懵懂懂时,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殷霖,一个自私懦弱的男人,由此将她扯入更深的深渊;而赵沉茜第一个遇到的,是容冲。
容冲像一个小太阳,爱意直白坦荡,不加掩饰。他的喜欢和不喜欢、高兴和不高兴都写在脸上,有什么话都和她直说,赵沉茜经常被容冲气得睡不着,却从未担心过他会背叛。
和他订婚那两年,是赵沉茜人生中最难熬的低谷,却也偏偏是那两年,让她相信,她值得被爱,也有能力面对人世间的一切坎坷。哪怕后来她和容冲解除婚约,赵沉茜也有勇气一个人走下去。
骊珠却没有这份幸运。她遇到了一个没担当的男人,又让这个男人成了孩子的父亲。她的壁画只停留在她去找书生报恩,但在殷家的生活,她一笔都
没有提及,可见对她来说,那是一段完全不快乐的记忆。
然而,哪怕她已离开殷家,不再为人洗衣做饭、操持家务,而是创造了一个仙岛,定期吸引江湖英才上岛,自己选择最合眼缘的男人留宿,用完就杀,毫不留情,但她对外,依然自称殷夫人。
这就说明,她频繁换男人并不是真的看开了,而是在报复殷霖。她想证明离了他,她能得到很多男人的爱。包括她着魔一样想成为第一美人,也是想给曾经的丈夫看,离开他后她变得更美丽了,远比后进门的新人美。
何必呢?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完全抹杀自己。在赵沉茜看来,骊珠原本的样貌并不比赵沉茜差,骊珠实在没有必要将自己改造成另一个女人的。
容冲等不到赵沉茜回答,不死心,继续凑过来问:“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赵沉茜叹气:“容大将军,干点正事吧。你没有发现,这段话里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吗?”
“是吗?”容冲往石头上看了眼,心安理得地将所有需要动脑的事抛给赵沉茜,“哪里不对劲?”
赵沉茜指着字迹,说:“你看这里,她说‘我甘心化为凡人,为他生儿育女’,后面又说‘他要另娶新人’,这就说明,殷霖是活着的。骊珠的母亲、祖先都无法违抗天性,在新婚时缠死丈夫,为什么骊珠却能例外,一直到生出孩子,丈夫还活着?以及,她说的彻底变成凡人,又是什么意思?”
容冲对妖怪了解的多一些,说:“市面上有一种能帮助妖怪化形的丹药,说是帮助,其实是用药堵死经脉,妖气不流通,妖就只能保持一个形态,看起来就像彻底变成了凡人。骊珠吃的,应当就是这样的药。”
“那又有另一个问题。”赵沉茜指向下一句话,问,“殷霖嫌弃她变丑了,要另娶新人,可是鸣蛇一族有万相羽衣,骊珠随时可以变幻皮囊,怎么会沦落到被凡人嫌弃丑呢?”
“可能这只是那个男人的托辞。”容冲飞快瞥了赵沉茜一眼,说,“我先申明,我和那些男人不一样,我绝不会在妻子辛苦带孩子时袖手旁观,末了还要嫌弃妻子变丑了。但殷霖应当是这样的人,其实就是他想娶新人了,这才找了个借口,声称妻子变丑了,他不得不为之。我怀疑,殷霖知道骊珠是妖怪,骊珠用自己的羽衣换了固形丹药,从此无法再变幻容貌,也无法变回蛇形,彻底成了凡人,为殷霖操持家务。但殷霖却生二心,找借口休了她。”
果然,还是男人了解男人,赵沉茜想了想,接受了这个说法:“有可能。所以她在江湖上搜集美人,最后锁定了看起来情史最丰富、被最多人爱的福庆长公主,耗时五年才模仿成功。如果她自己有羽衣,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那就说明,她需要从其他地方得到羽衣,像我的人皮面具一样,贴在身上才能幻形。”
赵沉茜沉默,已经想到骊珠的羽衣来自哪里了。
——鸣蛇一族只生女,降生的女儿先天继承万相羽衣和杀夫诅咒。骊珠能以假乱真的羽衣,想必靠的是她女儿
的皮吧。
赵沉茜昨夜遇到的小女孩毫不犹豫就将手臂上的皮撕了下来,可见在她看来,这种事司空见惯。不出意外,她应当就是骊珠的女儿。
何其冷硬残忍的心,能下得去手剥自己女儿的皮?
容冲悠悠感叹:“自己被剥过皮,就知道用什么手段对别人最疼。恶意就像洪水,开闸容易,消除却难。她的女儿们从小被这样对待,等长大后,又会怎么样对世界呢?”
容冲说着转向赵沉茜,赵沉茜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他却一脸郑重,道:“我觉得,不能说福庆的情史最丰富,她都没有爱过后面两个男人,怎么能算情史呢?”
赵沉茜一时无语,没想到他这么严肃就为了说这个。赵沉茜心里窝火,故意反问:“你怎么知道她没爱过?”
容冲一怔,眉毛高高挑起:“嗯?她难道爱过?”
他的眼睛明亮灼人,像一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剑。赵沉茜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过身,没好气道:“容将军,不要满脑子情情爱爱,想点正事吧。你没发现,蓬莱岛出现了五年,每年有一个幸运男人被留宿,但现在地上却只有四具尸骨吗?少的那具,去哪里了?”
而且,赵沉茜还有一点想不通,骊珠怎么知道她的长相呢?她恶名虽广,但很少露面,民间知道她长相的人寥寥无几。骊珠壁画上的这身衣服她穿过,但绝没有让任何人画像,骊珠是怎么拿到的呢?
以及,周霓也来骊珠的住所寻找线索,她和容冲都走了这么久,为什么没看到周霓?
各种疑问堆在赵沉茜脑子里,她一时心绪纷乱,理不出头绪。忽然脚底袭来一股凉气,赵沉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拦腰抱起。容冲抱着她,像鹤一样在空中轻巧起落,温柔至极,另一只手却是截然相反的狠厉,拔剑出鞘,用力斩向墙角。
看起来毫无异常的墙壁瞬间涌出鲜血,赵沉茜吓了一跳,墙会流血?她再定睛一看,发现沾着血的地方隐隐勾勒出一个轮廓,正是一条蛇。
赵沉茜这才恍然,万相羽衣能幻化成人,同样也能模拟环境。刚才有一条蛇用拟态藏在墙角,要偷袭她?
容冲揽着赵沉茜落地,凌然挽了个剑花,降魔剑气化作金符,密不透风环绕在赵沉茜身边,不给任何妖邪可乘之机。确保了她的安全后,容冲才冷冷看向石洞,毫不掩饰杀气:“不想死,就都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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