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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在月池身上。月池的手指微动,原来这就是六部之争。往日她离朱厚照太近,站得太高了,以至于看不清下面的争执,时至今日,她才真正地加入进来。

月池缓缓道:“天下武职,洪武初年仅有二万八千余员,成化五年增至八万一千余员,约莫翻了整整四倍。而加上文官一起合计,已经有八九万之数。职守日紊,数亦难稽。【1】本以为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结果却是三个和尚没水喝。历代先帝,俱重裁革之事。只是,往往是一裁就乱,不裁则膨。诸公以为,何也?”

一直沉默的户部侍郎储巏终于在这时开口:“不裁则膨,是因入仕不正之道太多,只一味裁革,不闭歧途,到底无用。”

月池饶有兴致问道:“储公以为,何为歧途?”

储巏素来体弱,语速较缓,可一字一句,却如惊雷一般:“行贿攀附,恩荫太滥,传奉不止。”

行贿攀附是指在高级官员在收受贿赂后,上奏增设官职,提拔官员,以谋私利。恩荫是指给勋职官子孙的加赠官位。至于传奉官,是指不经选拔,而由皇帝直接任命的官位。

这样的话,哪怕是今日的月池,也不会当众说出来,而储巏居然就这么干了。在座之人,眼中既有佩服,又有担忧。

月池想了想道:“我记得,储公在先帝时,任过考功清吏司郎中?”考功清吏司郎中分属吏部,负责天下官员的考核。

储巏看向她:“李侍郎好记性。”

月池抚掌道:“难怪、难怪,您因身体不适,多次乞休,万岁却皆不允,只叫您静养之后复职,果然是国之股肱。这裁不掉的原因,想来是已是说清楚了,那么一裁就乱,又是为何呢?”

梁储在一旁接口道:“往日裁革,皆是只裁不清,官制职责紊乱,理政自然不成,往往到了后头,又需再次增设职位,以应政事。是以,裁汰、厘清,必须同步进行,否则只是徒劳无用罢了。这也是为何非得徐徐图之的缘由所在。非是我等不为生民计,而是这二者皆为国之大政,都不可轻忽。”

谢丕在一旁连连点头:“梁尚书所言甚是。如只为财货,就擅裁官员,万一引起了更大的乱子,又该如何。”

王琼听到此言,情知是拧不过大腿,已是面色如土。他度月池的性情,还是不肯死心:“部分官职,的确不可轻动。但有一些适时革除,却是国家之幸。譬如恩荫过滥,传奉过多之事,早成久患。这当是吏部之责啊。”

这一句反将一军,又把吏部众人问住了。即便是梁储和王鳌对视了一眼后,也欲应下来。他们毕竟不是一推四五六的人,该担的责任,绝不会推卸。

然而,他们正待开口,却被月池拦住了。她道:“这自是我等义不容辞。只是,下官担忧的是,杯水车薪,难救燃眉之急。下官倒有一策,能有立竿见影之效,就是不知您,愿不愿开这个口。”

王琼乍听心中喜悦,可他到底谨慎,没有一口应下,而是道:“愿洗耳恭听。”

月池道:“天下之事,极弊可虑者,莫过于宗藩禄廪。我记得以往计算过,天下岁供京师粮约四百万石,可供诸王府的禄米就有八百五十万石左右。【2】”

此话一出,众人俱变貌失色。谁也不想到,李越时至今日,居然还敢在宗藩上打主意。昔年汝王世子案的血流成河,在座的人想起来,依旧心下胆寒。

有人立马就忍不住道:“李侍郎慎言。宗藩之事,非同小可。”

月池淡淡道:“此一时,彼一时。两宫太后与圣上一再俭省,足见仁心,宗室亦乃太祖后裔,想必也是深明大义。”

谢丕闻言一愣,他明白月池的意思,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朱厚照本人的开支都在大减,更何况这些旁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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