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2 / 2)
刚才已经快要像是一团被加热之后融化成液体的软糖似的雾青慢慢地从沙发上直起了腰。
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干活就是有效率。
哪怕是大量数据处理起来也能尽量有条不紊,她已然感觉到一个全新的坐标点出现在了匹诺康尼,存在之树上的一片叶子正在缓慢地从卷曲的芽尖张开、摊平。
地图已经完成了装载,接下去,就只剩下人了。
*
黑天鹅的本体正带着星和路上遇到的黄泉传过被忆质扭曲的梦中白日梦酒店;她的复制体,则站在一具尸体之前。
是知更鸟,匹诺康尼话事人最亲爱的妹妹,艾普瑟隆的巨星,明艳动人的歌唱家。
然而此时,对方的胸腹部分贯穿着一道巨大的伤口,伤口边缘飘出一些蓝色的泡沫,她用流光忆庭的技术将这一幕保存下来,动作极快。
不快不行啊。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这具身体就融化了下去。
仿佛蜡像在加热下彻底变成经过调色的液体,知更鸟的形象消融成一团纯粹的忆质。
而黑天鹅的手上多了一张如同卡牌但与卡牌有所不同的东西:一张旋转着的光锥,上面印刻着被伤口贯穿身体的知更鸟的模样。
“这张光锥如果流落出去的话,想必会让很多人心碎。”
黑天鹅轻声道,随后她看向一旁的砂金。
“出于一些合作者的关心:你找到了‘哑巴’,也见到了梦中不可能存在之物,但是看起来,你并不能将你知道的消息传出去——不管是证据,还是画面,家族……呵呵,我想,他们在得知知更鸟的死讯之后,甚至会将你当做嫌疑犯,借由这个机会更严格地把你监视起来呢。”
从原本知更鸟尸体躺着的地方,最后飘起来的那两枚忆泡被她纤细的指尖触碰,也化作点点蓝紫色的光点。
“的确,你我都能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应当如何对待我这个出现在了现场,还是专门为了知更鸟而来的‘嫌疑犯’,家族没有理由不对我这么做。”
砂金叹了口气。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我现在确实是在追逐死亡的影子了,不是吗?”
“的确,被发现的可能性降低了很多,同时解释起来也会轻易不少,不过,那也是在你能够有命活下去的前——”
黑天鹅的声音微步可见地停顿了零点一秒。
“前提下。”
*
“美丽的令使小姐,”黑天鹅·分身二号站在雾青面前,她有一点点小小的疲惫,“你看起来有些不太妙。”
一个忆者,本应该高贵、优雅、强大。
事实上曾经的黑天鹅也确实是这样的,她是那种非常标准的忆者,标准到可以直接被写进教科书里。
但是在来到了匹诺康尼之后,她怀疑这个本应该非常适合忆者待的、到处都是忆质的地方其实根本就是克她。
诚然,在忆质之中,她可以发挥出比在外界强大许多的力量,但是来到匹诺康尼之后的她却在没几天后径直水逆。
去试探那位巡海游侠,却发现对方的记忆是无声的深海,里面漂浮着的全都是溺亡者的尸骸,甚至于还有那轮漆黑的大日——不要以为称呼不同,她就不知道那是虚无星神IX啊!
她差点就要在那深邃到无边无际的虚无中湮灭掉她自己。
这也就罢了,顶多算是一时走眼。
忆者们想要收集来自各处的记忆,免不了要去一些危险的地方冒险——毕竟越是险境之中,才越是有可能遇到一些整个宇宙
都无法复刻第二份的记忆。
她也不是第一次陷入这样的危险中。
然而,随后呢?
试图操纵记忆套话,翻车;
本应该不远不近地保持着普通的关系,却在随后被对方相当随意地抓了壮丁过去打工——偏偏对方在做的事情又会制造出一些她完全无法拒绝的记忆,于是拒绝的话刚刚到了口边就又被按了下去;
现在更是……
打一份星穹列车的工、打一份砂金给的工、眼看着雾青还要再给她上点工作量……
她确实能够靠着忆质分身,一心三用也确实不是一位忆者的上限,但是她突然就生出来了几分自己仿佛是在讨生活的艰辛。
明明只是在合作,是她在图谋这些人那精彩纷呈的记忆呢,她怎么……
黑天鹅叹了口气,很快调整好了心态:“需要怎样的帮助呢?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打工就打工吧,勇敢忆者不怕麻烦,只要完成了这些合作,她的记忆收藏就能够丰富好多。
况且,现在她正在合作的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挺前途无量——这一次从他们那边进口了记忆后,日后若是还需要再交易,开口就容易得多。
简直是多了几个稳定的顶级进货货源。
雾青:“比较紧急,我需要给匹诺康尼的所有人制造能够和他们行动同步的模因身,你知道的,就是先前我曾经提起过的那个计划。”
计划的提出甚至还是昨天的事情。
黑天鹅表示自己当然不会不记得,随即又表示:“但是,如今身在匹诺康尼的人太多了,如果时间不多,我大概是做不到的。”
不行啊,就算忆者是一段信息,她的能量条也是有上限的,虽然这个上限挺高吧……那又不是不会被榨干。
雾青点了点头:“我明白,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你能教我吗?”
这已经不是黑天鹅第一次听到这个要求了。
她上一次就已经回答过了。
不过面对雇主的黑天鹅脾气从来好得很,她声音温柔:“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学会。”
雾青摇头:“不,不是我学。”
黑天鹅挑眉。
难道是那个星核猎手的小姑娘来学?对方的以太编辑技术确实和忆者的忆质调用技术有些相似,学倒是能够学得会,但是两者虽然本质有些相似,然而系统却不一样,从零开始,亦非一日之功。
“教学,总是需要时间的,又或者,你能找到一位天才俱乐部的成员?”
雾青:“不用教,你只要能把这项能力背后的原理、运行机制什么的写清楚就行了。”
她一只手半握着拳,就只有食指向前伸出,指腹上像是点着什么东西,就如同用鼠标拖拽着电脑屏幕上的图标一样,将其拽到了黑天鹅面前。
松手的瞬间,那原本是一片虚无的空白中出现了一个……
一个技能栏?
完全就是游戏中最常见的那种技能栏,有圆形的图标区,还有下方的技能名字与技能描述。
只不过,当前这个技能栏还是空白的,不管是图标还是技能描述全都空空如也,上头唯一存在的除了说明之外就是一个正在跳动的光标——这是等待输入中的意思。
雾青:“输入一下你的技能就行,额……说明得稍微详细一点,周全一点,尽量不要有bug,用词不够专业也没问题。”
在能力提升到令使之后,她发现自己的技能槽就从原本的三个扩张成了六个。
虽然看起来只是翻了个倍,但现在的技能槽是可以让别人帮着撰写,写完之后她自己用的进阶版!
甚至,她可以修改旁人帮忙撰写好的技能的数值,从而做到将对方的技能拷贝之后强化了再用出去。
……这是多么牛头人,又是多么霸道的能力啊。
但是做为技能拥有者,雾青只觉得很爽。
她甚至还在想自己将来能不能拿着一个空白的技能栏去问景元将军,看看能不能抄出一个神君来……
咳,就问哪个仙舟人小时候,不,不只是小时候,应该说是从小到大的,没有馋过那金光灿灿、雷霆万钧的神霄雷府总司驱雷掣电追魔扫秽真君?没有幻想过自己提着武器飞到半空,庄严而又帅气地来上一句“煌煌威灵,遵吾敕命,斩无赦”?
至少雾青直到现在都还有这个愿望。
她短暂地沉浸在了神君随身的帅气画面之中,被黑天鹅唤了两声后才回神:“嗯、嗯?”
黑天鹅神情有些复杂:“填好了,你可以试试看了。”
雾青道了声谢,随后技能槽回收,她点了一下,简单调试了三两次,将没有选定生效人选范围、缓冲时间等等进行了调整,使之更复合一个令使该有的水平。
随后,她按下了这个已然调试完成的技能。
无色,但因为构造特殊而能够看到忆质的忆者却可以瞥见其中金与蓝的数字,流动闪烁如同两团异色火焰的信息流以雾青为圆心朝着四周快速散开。
这是属于她的能力,但是已经被改写得和她拥有的力量……几乎看不出多少相似了。
她到记忆美学总是会让她温温和和地出手,甚至在出手之前同将要被攫取记忆的人打个招呼,如果要类比的话,那么她的力量大概就是一阵柔软的微风。
而雾青改版过后的力量就是过境的飓风。
所有人都被卷进了里面,然而他们却又在记忆的力量的安抚之下,几乎完全忘记那一瞬间的感受,也无法感受到自己在瞬间就从一个世界切换到了另一个去。
如此平静,如此……
难以感知。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对于记忆的力量……竟然也能使用得如此自然。
不,这不是雾青在使用,而是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在以她的力量做为能量源,从中汲取力量并完成原有的设定。
这原本就可以称得上是神乎其技的能力,在被加强了之后……()
黑天鹅心说这能力如果能多给雾青一段收集技能的时间,只怕是会逐渐变得天下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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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愉啊……
唉,毕竟是欢愉嘛。
为了看到足够多的乐子,什么都可以做的。
当年阿哈也曾伪装成无名客登上星穹列车,在里面蛰伏了整整一年多终于找到了机会将列车炸成了两截——那平常出手是用的可是纯粹的开拓的力量。
被影响的,也包括她自己。
技巧上的少许不足被力量上的绝对强大碾压得什么都不剩下,一如当初去和那位名为黄泉的美丽游侠跳舞时一样,翻车翻得不要太厉害。
黑天鹅轻轻叹息一声,心想这次来匹诺康尼,她可真的是付出了良多。
这要是再不能获得些好记忆回去当纪念品,她就真的亏死了。
她看向雾青——黑发的少女仍然站在房间中样,身后仍然是那橙色内垫的杯状沙发,但是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对方其实并不在这个新构建起来的、甚至还一键复制了所有人的“云游戏”沙盘之内。
留在这里的,是一个和模因身差不多的、专门用来收集信息、维持沙盒、顺便不让沙盒中的人觉察到异常的……
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人偶的形象。
不过问题不大,和“人偶”对话,说出口的那些语句仍然会被雾青听到。
于是黑天鹅问:“雾青小姐,我对你的用处大概已经彻底耗尽了吧?你若是没有了别的事情,我便先走一步了。”
“我暂时确实没什么别的需求了,黑天鹅小姐,多谢您,”她听到毫无异常的声音从“人偶”中传来,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与活生生的人没有半点区别——黑天鹅于是知道,至少在将人的意识复现在梦境的匹诺康尼这一点上,那项技能是彻底成功了的。
“不过,我有个比较私人的问题想要问您。”
黑天鹅:“请。”
雾青:“你先前……是不是对砂金说过一句,如果他能有命活下来的话?——我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黑天鹅:“……”
黑天鹅短暂地闭了闭眼睛,她心说自己是个忆者,应该是个形象优雅气质高贵的占卜家、记忆的操纵者,而不是个百晓生、传话筒,甚至是……用来关心队友的工具人。
“其实,现在你已经成功复现了一个匹诺康尼,一个真正不会出现死亡的地方,我先前随口说的话,你完全无需在意。”
雾青:“但我相信,你并不是那种空穴来风的人,你会说这样的话,一定是因为你觉察到了什么。”
黑天鹅:“……”
她心累地抬起眼睛:“这个中间人我是半点都不想当了。”
优雅的忆者,哪怕在和黄泉跳舞后都仍然勉强保持住了自己的优雅,说话时虽然颤抖但是用词仍然是那么的神秘高贵。
然而此时她彻底
() 透露出了摆的气质。
“都进入沙盘里了(),死死活活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我恳请你不要逼迫我剧透——就算是忆者,能够读取到的也只是一些想法,绝对不是之后的事情走向。”
那么关心干嘛?
不,不应该说这个——毕竟她面前站着一个明明和整件事都没什么关系但愣是为了别人把自己整成了令使的……
有个词汇其实可以很贴切地形容雾青,但是黑天鹅和雾青的相处整体来说不能算是不愉快。
所以她咽下了这个冲动。
黑天鹅闭着眼睛,满脸写着“我就算是再去和黄泉跳一支舞都不会剧透的”,她挺着脖颈,微微抬头,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回应。
黑天鹅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睛——她面前的人偶雾青已然坐在了身后的沙发上,像是有些宕机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卡出来几个字:“我、我遇见了……黑天鹅小、小姐……您先回去吧,麻烦您了。”
她的声线确实逐渐变得顺畅起来,就像是电脑已经适应了这样的负荷。
但黑天鹅非常清楚:之前出现的卡顿情况,必然意味着在着这只“云游戏”沙盘之外,正有什么不好对付的存在降临。
她最好还是不要给雾青分心——在她尚且没有熟练地掌控运营这个沙盘,能够完美做好一心二用甚至一心多用的情况下。
黑天鹅消失了。
而在梦境中的白日梦酒店,雾青看到,她头顶上的天花板中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梦泡,而在那些蓝色的梦泡之中,滑下一只钟表。
一只扭曲的、像是在仙舟潮湿的回南天中,绘制成图像的那些油彩随着白板上湿漉漉的凝水往下滑落后形成的钟表。
而后,钟表张开了扭曲的嘴。
——它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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