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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臻似乎知道闻小屿有些怕他,便没有再靠得太近,只像个正常的哥哥照顾他的起居。他端着副沉稳耐心的架子,叫闻小屿拿他丝毫没有办法。为了让闻小屿安心,两人勉强又架起一道冠冕堂皇的墙,隔着这面墙,他们还能维持亲兄弟的相处模式。

几天后闻小屿已经能够自理,便想走了,闻臻没有多说其他,开车把人送回了学校附近的租房。

闻臻一路把人送到租房门前,跟着进了屋。他一踏进房门,闻小屿就开始感到不安,“你可以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闻臻说:“我不忙。”

闻小屿只好不吭声去床边坐下,给自己脱袜子。闻臻去厨房给他倒来水,把水杯放到床头,把一直提在手里的袋子也放下,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盒。

他从盒子里取出一对关节套护踝,依旧自然半跪在闻小屿面前,捉过他的一只脚给他戴护踝。他动作很轻,避过会让闻小屿感到疼痛的位置,面上清冷,举止却是珍惜。

闻小屿低头怔怔看着闻臻,想起自己小的时候练舞因疼痛而掉眼泪的时候,除了孙惠儿会温柔哄慰他,其他再没有多的人关心。他不算贪心,却也会常常觉得孤单。

而闻臻一个人就能够打破这种孤单。当他第一次出现在闻小屿面前,就像一场风暴中屹立不动的一角,给予闻小屿奇异的、唯一的安全感。从此往后有闻臻陪伴的时刻里,闻小屿都不再对外界感到惧意。

他早已无数次午夜梦回,梦见闻臻不是他的亲生哥哥,他们亲密地牵手、拥抱,做世界上最普通的恋人。而后梦境褪去,甜美的心跳散落。

闻小屿偏过头去,深呼吸让自己平静。闻臻给他戴好护踝,抬头见他神色有异,“怎么了?”

“没事。”闻小屿低声说,“哥,你回去吧。”

闻臻望着他,半晌开口,“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不要。”

他们一个看着对方,一个看着别处,都是一般的固执。沉默过后,最终闻臻收回手站起,转身离开了闻小屿的租房。

第30章

那以后,像是特意避免闻小屿练舞分心,闻臻很少再主动找他。

闻臻不在身边是闻小屿所需而非所想。练舞的时候,闻小屿总要先坐在一旁戴好护踝,摸一会儿护踝,才起身上课。

转眼到了六月,天愈发热起来。“风华杯”全国舞蹈大赛在各地陆续举办初赛,闻小屿的独舞顺利通过初赛,将参加一周后在首都大剧院举行的决赛。

闻小屿的独舞节目名为《琼玉》。舞为森冉所编,最开始森冉朝闻小屿展示编舞时,与他讲述过编这首舞的灵感。他们在梅里雪山为《花神》拍摄宣传视频期间,一次森冉无意中看到闻小屿站在人群外,看着远处的雪山。森冉见他专注,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见苍穹旷远,雪山绵延,山脚下则绿意欲生,若《敕勒歌》中“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之景。

这支舞是为闻小屿量身定做。琼玉为霜雪,是高山之巅无人触及的白,冰冷之下隐含蓬勃的生命力,不受外物干扰,一如初生纯净。编曲老师为这支舞编入了一段羌笛的笛音,森冉则为闻小屿定做了一套雪白长衣做演出服,衣料轻盈有垂感,长袖与衣摆飞动时有水波质感,穿在闻小屿身上煞是好看。

森冉的编舞通常是情感和技巧的融合,无法投入角色抑或不具备扎实基本功的人都跳不来。闻小屿为了练好这支舞,几乎除了睡觉上课吃饭就是在练舞房里泡着。常常是森冉准时抵达教室的时候,闻小屿已经练得浑身是汗,见了她还小尾巴似的跟过来,说“森老师,我有一个动作一直找不到感觉”“森老师,麻烦您看一下我这一段”等等,最后直把森冉磨得没法,只能说好,你跳得很好,休息一下吧。

他害怕自己表现不好,怕森冉给他编了这样好一支舞,他却不能在大舞台上表现出来。森冉感受到了他的焦虑,常常帮助他舒缓情绪。森冉教过不知道多少学生,见过骄傲自信闪闪发光的,见过缺乏天赋刻苦努力的,也见过像闻小屿这样,有天赋,又努力,气质与容貌并佳,却唯独难以认可自己的。森冉能做的就是不断鼓励闻小屿,给他信心。

离比赛还有三天。

六月末,学校渐渐空了。首都的夏天热得像一块烧融的油块淋下来,太阳旺得人睁不开眼睛。闻小屿和同学一起在练舞房里自主练习,他练习太多独舞,森冉建议他如果想在赛前保持状态,可以和同学一起互相练一下基本功或者群舞。

休息的时候,闻小屿接到胡春燕的电话。电话那头车流嘈杂,胡春燕说她已经到了首都,问他在哪里。

闻小屿专心跳舞过了头,接到电话才想起来前阵子胡春燕说会来首都看他比赛,住处就订在首都大剧院附近的一处宾馆。从火车站到闻小屿的学校不远,闻小屿便让胡春燕先来学校找他,等他练完再送她去宾馆。

一个小时后闻小屿在学校门口接到胡春燕,胡春燕提着大袋子不方便,楼道里又闷热,闻小屿征求过同学的意见,搬了张椅子让胡春燕坐在练舞房门口休息,然后回去继续练习。

胡春燕上来前特地拿冷水冲了把脸,她怕热,剪了一头短发,穿一身清凉褂子,手里攥一瓶路上买的矿泉水,坐在一旁看闻小屿他们练舞。

清凉空旷的练舞房里,一群年轻孩子踮着脚转来转去,或靠在墙边练习基本功,或自成一队跳起舞。他们无不匀称、漂亮,姿态美好,像轻飘摇曳的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胡春燕的眼中,闻小屿无疑是最闪亮的那一朵。她对生活从未有过仔细观察,只是凭直觉感到闻小屿比从前轻松,也更加健康有力。他在镜前专注随着音乐伸展开身体,注视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心无旁骛。

结束后,闻小屿来到胡春燕身边。他还未从练完舞轻松愉快的状态出来,心情很好地问:“妈,我跳得怎么样?”

“妈妈,今天孙老师夸我跳得棒。”

年幼的杜越从房间里跑出来,开心跳到胡春燕面前,“你看,我跳给你看。”

有时候杜晓东不在家,杜越若是心情好,就会兴冲冲拉着下班回家的胡春燕,把新学的舞蹈跳给她看。家里太狭小,胡春燕就把客厅的折叠桌收起来,沙发推开,然后把买回来做晚饭的菜放到一边,看着杜越跳舞。

她缺乏耐心,易怒易躁,对艺术没有半点造诣,却总能心平气和看着小小的杜越跳完一支舞。她不曾细究这其中的原因。太多事情,她不曾思考。

原来她看着杜越开开心心地跳舞,她也会有好心情。能够让杜越做他喜欢的事情,仿佛胡春燕自己无味的人生也有了一星的意义,再多吃点苦好像也无妨。

只恨麻木让人不知拥有可贵,连照进生命的光都分不清来向。

“你自己跳得怎么样自己不知道,还来问我?”胡春燕提起袋子往外走,“都是要参加全国比赛的人了,不拿个金奖银奖,都对不起你学这么多年跳舞。”

她说话还是不好听,但如今闻小屿已不在意了。胡春燕给闻小屿带了自己做的香菇酱和煎鱼片,都是闻小屿从小爱吃的。闻小屿把这些东西拿回自己租房,再把胡春燕一路送到宾馆,两人就在附近解决了晚饭,之后闻小屿与胡春燕确认过比赛时间和她的座位,回了学校。

比赛前一天的中午,闻臻来学校接闻小屿去吃饭。

一段时间不见,两人各自忙碌,好像又拉开合适的距离,调整到了能够如常相处的状态。闻臻订了家上海菜餐厅。闻小屿上楼进去才发现这个半开放的包间布置得十分温馨好看,餐桌上吊一盏祖母绿灯罩的小灯,墙上挂自然风光油画,嵌一方彩色玫瑰窗,窗外是一览无余的江景。

桌中央竟还放了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闻小屿问:“这花是什么意思?”

闻臻答:“我只是让他们选一个好位置,没有做别的事。”

一旁服务生小心伸手拿过花,“这是我们为预订位置的客人留位的习惯,二位请坐,请坐。”

二楼人少幽静,环绕舒缓的古典乐。这家的红焖猪蹄是一绝,一盘四个小半蹄,秘制酱料焖透骨,撒上葱花,清香色美,闻小屿埋头吃得脸颊鼓起,啃干净肉了还要咬咬骨头。

闻臻也不拿筷子,就坐在对面看着他吃,等他吃干净一盘,开口,“也没想过给我留一个。”

闻小屿舔舔红润油光的嘴唇,“你自己再点一盘。”

闻臻抽过餐巾纸给他擦嘴。桌子不大,两人挨得近,闻小屿躲了一下,接过餐巾纸自己默默擦干净嘴。

“这两天还在练舞?”

“没有一直练,我养母来了首都,昨天下午带她到故宫逛了一下。”

闻臻沉默。闻小屿像是故意要知道他的态度,抬头看他一眼。闻臻若无其事调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冷漠,“放松一下也好。”

闻小屿就低头继续吃饭。他心里泛起笑意,因为感受到闻臻对他的偏向和包容,又要压着嘴角,不让对方知道自己心潮起伏。

好累。闻小屿心想。只有他一个人被这样折磨揉捏吗?

饭后桌上碗盘被撤走,上小甜点。灯落一圈光晕,照亮二人之间静谧的距离。

闻小屿接到森冉打来的电话,询问他是不是还在练舞。森冉担心他练得忘了吃饭,特意打电话来叮嘱他一定注意休息。闻小屿忙答应道谢,挂掉电话后,闻臻问他什么事。

“我练舞太勤,让森老师有点担心。”闻小屿说。

“你的脚有旧伤,的确不能练得太过度。”

闻小屿不作声吃了几口栗子糕,忽然说:“我的身高不算高,之前也有一年没有上学,落下太多进度。如果不多加练习,很容易就会落在别人后头。”

闻小屿从小发育得慢,到了初中仍是一副没有长开的模样。市里有舞蹈比赛,老师来班上挑人,见他又瘦又矮,便直接把他略过;连学校里办演出,他都因为身高不够平均水平而直接落选。闻小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同学一个个被父母牵到老师面前,听大人热情介绍自家小孩有多刻苦,多喜欢跳舞。而他一个人站在一旁,身后没有任何人。

即使他跳得专心又用力,急切又乖巧地期待,仍不能踏上那舞台。从那以后闻小屿明白他需要比别的小孩更努力,努力很多倍,才有可能往前迈出一个脚印。

一只手抚开他额前发丝,闻小屿回过神来,听闻臻低声说:“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闻小屿挡开他的手,“没有。”

闻臻说,“你考上首都舞蹈学院,花神拿了第一,森冉收你做学生。就算耽误一年,也没人比你优秀。”

闻小屿微红了脸,“你不用哄我开心。”

“我不常哄人开心。”

闻小屿静了一会儿,说,“我知道有时候我容易钻牛角尖。可能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有些高。”

静谧的灯下,闻臻看着闻小屿。他很希望闻小屿能明白,无论他想走上什么样的舞台,他都可以给。但闻臻也知道,闻小屿需要的并不是这种给予。

闻臻说,“很巧,我也是。”

闻小屿终于被逗笑。他笑起来的样子生动鲜活,看起来有些无奈,还带一点无意的羞涩,要人移不开视线。那种长久的孤独感在闻臻面前又被打散了一点,因为闻臻的话仿佛在告诉闻小屿,他们是相似的。

所以他们天然可以互相陪伴。

第31章

风华杯决赛前前后后要举行四天,闻小屿的赛程安排在第二天的晚上。李清在第一天就抵达首都,闻家良因身体原因不宜远行。母子俩一起看了首轮的比赛,当天晚上还与森冉面对面聊了许久,谈的都是闻小屿的个人能力、舞台表现与未来发展道路等等。

之后李清在自家的酒店下榻休息。闻家在首都有不少落脚处,但仅就寥寥数天的行程而言,酒店还是比自家方便。

首都艺术中心人头攒动,大人小孩、媒体记者与不少知名人士纷纷涌入艺术中心内最大的剧场,等候比赛开始。剧场的后台,年轻的演员们则忙碌做着最后的准备。

闻小屿换上演出服,又开始抱着水杯喝水。森冉抽空到化妆室来给他化妆,见状哭笑不得让他少喝点。闻小屿把纸杯扔了,乖乖坐在凳子上让森冉给他化妆。

森冉给他定做的长衣十分纤薄,无风自飘似的轻盈,一件雪白单衣加一条衬裤,坐下时长袖与衣摆飘飘然落在脚边。周围人大多身着有色彩,有的民间舞选手更是衣妆鲜艳,如此更显得闻小屿白亮。

森冉说,“给你把脖子上的胎记遮一下,不然太显眼。”

“嗯。”

森冉化好妆,满意直起身,“好啦,闻小屿呀,你看看自己多好看。”

闻小屿跟着站起来,“谢谢老师。”

“我还有事,待会儿你快上台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闻小屿与森冉暂时告别,他回到化妆镜前想拿手机看看时间,紧接着发现自己放在化妆台上的背包不见了。

他怔一下,仔细环视一圈,也没有看到包。明明化妆的时候他还看到背包就在眼前,怎么和老师转头说个话的功夫就不见了?

闻小屿找了找周围,又到走廊上左右看看,四处都是人来人往。

他的包里没什么现金,但有闻臻给他买的手机和闻臻给他的银行卡,这两个是最贵重的东西。离他的节目还有一段时间,闻小屿本来打算过会儿再把包放去寄存处,谁知会在这个时候丢了。

闻小屿回到化妆间又找了一圈,确定没有。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他上台,他是找还是不找?

闻小屿一时很是恼火。手机和背包都不便宜,重要的是那都是闻臻送给他的东西。

“小屿!”

不远处姜河和一群人走过来,见了闻小屿,姜河便暂时离开同伴过来和他打招呼。姜河也参加了这次比赛,报的是蒙古舞组合,他穿一身蒙族服饰,乐呵呵过来,“转悠什么呢?”

闻小屿坦言,“我的包不见了。”

姜河一愣,询问他发生什么事,听完后想了想,说:“估计是被人顺走了。你不用太担心,这地方到处是监控呢。等比赛结束以后咱们去监控室看看,肯定能找到人。”

“那是不是要报警?”

“当然了,手机和银行卡可都是贵重物品。”

闻小屿有些无奈,“好吧。”

他正想去找保安和工作人员描述自己的背包外形,拜托人帮忙留个心,就远远听有人喊他:“哎,闻小屿在这儿呢。”

闻小屿回过头,没想到竟看见闻臻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进来后台。他一身休闲服,个子又那么高,在一群盛装的选手之中十分显眼。工作人员把闻臻领到闻小屿面前便走了,闻臻看上去不大愉快,看一眼闻小屿身边的姜河,客气点头:“你好,我是闻小屿的哥哥。”

“你好你好,我是小屿的同学,比他大一级。”姜河与闻臻打过招呼,拍拍闻小屿,“正好你哥来了,可以找你哥想办法!”

姜河赶去找自己舞伴准备上台了,闻小屿和闻臻走到人少的楼梯拐角,闻臻问他:“怎么不接电话?”

闻臻一来,闻小屿的心情就恢复了平静。他把事情与闻臻说了,闻臻听后没说其他,朝闻小屿确认了丢失地点和背包里的物品,便拿出手机给乔乔打了个电话,让她去警局找一名姓钱的警官报案,然后给钱警官打电话,客客气气请人帮忙。

闻臻的办事速度快得惊人,他打完电话后收起手机,皱眉看着闻小屿:“这种事不第一个找我,找别人做什么?”

闻小屿冤枉得不行,“我手机都没有了,怎么找你?”

他前一刻还心中焦急,也很愧疚,因为背包和手机都是闻臻送给他的,却因他一时粗心而丢失。但闻臻只是说,“掉了就再给你买。”

闻小屿还是道歉:“对不起。”

闻臻抬起他低落的脑袋,“现在什么时候了?专心做你该做的事。”

像一股气劲重新注入身体,闻小屿闻言打起精神,抬起头揉一揉自己的脸,“嗯。那我回去了。”

他正要走,被闻臻叫住。安静的楼梯拐角,喧闹离他们很远。

闻臻的声音很低,“这一身很好看。”

所有杂乱不定的情绪在闻臻稳定的气场里被轻易撇去,闻小屿重新回到为即将登上舞台而紧张和上扬的纯粹状态中。他小声说“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接下来有请中国古典舞男子A级青年甲组选手闻小屿的独舞——《琼玉》。”

舞台陷入黑暗,灯光聚拢于一人。清越悠扬的箫声响起,闻小屿背对观众跪在地上,远远望去,皮肤与雪衣的白相交融。他的背影纤长,劲瘦有力的身体线条被一袭白衣轻飘拢去,刚化于柔。接着闻小屿起身,指尖到双腿的线条若水波荡漾,干净柔美,蕴含无形力道。

雪是莹白细腻,落雪是旷然无声。表演者既要有冰霜的冷感,好像能听到寒冬腊月里廊下冰凌碎裂时的轻响;还要有雪的轻盈,像白色的精灵在林间跃动。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连衣袖飘飞的力度也要利落,闻小屿浑身的肌肉与骨骼都在悠扬乐声中反复紧绷与舒展,旋身至背对舞台的眨眼之间,闻小屿极为克制地轻轻喘了一口气,背隐生一层薄汗。

上台之前,森冉在幕布后给闻小屿整理头发和衣服,随口问,“之前我一直教你,上台之前只用想哪件事?”

闻小屿回忆森冉对他的教导,答,“只用想要让所有人都看着我。”

“怎么样别人才会看着你?是你求来的吗?是看你可怜施舍给你的吗?”

闻小屿摇头,“是专心。”

森冉告诉闻小屿,他的心中有一个自成的小世界。只要他在舞台上足够专心与投入,这个小世界就会出现、发光,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羌笛声如一阵草原上的风吹来,随着古筝的打点,一捧雾打入聚光灯中,像一场细腻的雪粒温柔洒落闻小屿的肩头。不同于《花神》时的纯真俏皮和柔肠婉转,《琼玉》飒冷且高傲,是山巅亘古的白头,不曾沾到尘世的灰。

黑压压的观众席下,闻臻注视着舞台上的闻小屿。看他一截雪白的颈浸入光尘,没有瑕疵;黑眸红唇,令人联想到水浸的玉珠。

从纯粹的美中诞生欲望似乎是低俗,但闻臻不以为然——他对闻小屿本就有欲望。闻小屿越是在舞台上漂亮得夺目,越是绽放光彩,旁人当他是颗明星,而对闻臻只越是加重引诱。

闻小屿有再多光环,闻臻也不在乎。他更偏好拨开那些无谓的外物,抓住闻小屿本身。

《琼玉》获得小组最高分。当天比赛结束后,卸了妆换上常服的闻小屿红扑着脸小跑出后台,大厅里人来人往,远远有人喊他:“小屿!”

闻小屿转头,只见同样下了舞台的姜河一身宽大短袖短裤,大哥哥一般朝他走来,“听说你拿了第一?可给咱们长脸了,快给哥抱一下!”

闻小屿这会儿开心得不得了,由着姜河过来大笑着一把抱起他,还把他当小孩似的转了一圈。

之前《花神》排练期间,姜河和森冉都是见缝插针地夸闻小屿跳得好。闻小屿能够从从前那种沉默退缩的状态中慢慢走出来,这两人也算功不可没。即使已不再是舞伴,姜河还是习惯性地第一时间为闻小屿送上夸奖。

“小宝!”

不远处李清踩着高跟鞋快步过来,闻臻落后一步,看着闻小屿和姜河。李清看起来比闻小屿还兴奋,“宝贝今天表现得太棒了,真的太优秀了!”

姜河与李清打招呼,闻小屿在一旁理理刚才弄乱的短发,看一眼闻臻,看到他面色冷淡,挑眉看着自己。

一看就是不高兴了。

闻臻需要暂时离开,去警局帮闻小屿处理背包遗失的事情。从闻小屿下台起就陆续有媒体工作者想与闻小屿搭话,一路皆被森冉委婉拒绝。为免被打扰,李清直接带闻小屿回酒店,等闻臻办完事再来找他们。

钱警官办事效率很高,比赛结束没多久就把偷书维小说网的人带回了警局。闻臻前去警局核实情况,对方是艺术中心的后台工作人员,据本人解释是路过看到闻小屿的背包,恰巧认识那个昂贵但国内少有人知的品牌,当时正巧无人注意,便不知怎么就顺手把包拿走了。看监控画面显示,此人离开化妆间后,十分自然背起包离开了后台。

闻臻问钱警官:“他认识我弟弟吗?”

“他和你弟弟是完全不认识的,应该是单纯的见财起意。”

闻臻便不再关心那人。钱警官把闻小屿的背包和包里的东西拿到桌上给闻臻看,让他看看有没有多或者少东西。闻臻一样样检查闻小屿的手机,钥匙和钱包,看到桌上还有一个蓝色的活页便笺本。

之前他问闻小屿的时候,闻小屿没有提过包里有这个东西。以防万一,闻臻把便笺本拿过来,翻开看了看。

[哥说我是第一。]

闻小屿的字迹清秀,笔尾总带一点圆翘,闻臻不能再熟识。他看到便笺本头一页上的这行字,停顿片刻,翻开第二页。

[我好像太喜欢了,有什么办法吗?]

第三页,[不想我哥有女朋友。]

再往后便是空白。

闻臻合上便笺本。钱警官在一旁问:“都是你弟弟的东西吧?”

“是。”闻臻说。他拿好闻小屿的背包,叫司机来送乔乔回家,与钱警官聊过一会儿,之后便离开了警局。

这边闻小屿和李清回到酒店,闻小屿一身的汗都干了,李清让他赶紧去洗个热水澡。闻小屿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时而看看时间。

方才见到闻臻的第一面没有及时得到闻臻对也舞台的反馈,闻小屿便总觉得缺点什么,静不下来。李清见他坐不住,叫酒店送了瓶红酒上来,拉着闻小屿在窗边坐下。

“一看你就是跳兴奋了,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每次刚从舞台下来那会儿,心里头根本闲不住。要是唱得好得了掌声了,那更是恨不得再回去台上转一圈才好。”李清笑眯眯的,“小宝可以喝一点红酒,不然晚上要睡不好觉了。”

闻小屿接过红酒杯,“谢谢妈妈。”

酒品质优越,入口回甘,李清只给闻小屿倒了小半杯,怕他喝多。母子俩坐在窗边,窗外夜色深深,城市夜景繁华。从完全沉浸于舞台世界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后,闻小屿渐渐放松下来。

李清小心问闻小屿:“你的养母是不是也来看比赛了?”

“嗯。”

“需要去看看她吗?”

“没关系,我们不讲那些的。她就是过来看看,看完就自己回去了。”

闻小屿极少碰酒,没想到一碰就上脸。李清与他聊了会天,见他渐渐脸颊泛红,一双眼睛倒还亮亮的,便笑着收起红酒。没过一会儿房门外响起门铃,闻臻办完事回来了。

李清迎上去,“背包拿回来了?没什么事情吧?”

“没事。”闻臻拿着闻小屿的背包,一眼就看见闻小屿的醉红脸,皱眉道:“妈,你给他喝酒做什么?”

“只是好少一点点红酒呀,小宝就是上脸,没有醉的。”

闻小屿跟着点头。闻臻把他拎过来,“我带他回去。”

李清舍不得闻小屿,“要么就在酒店睡好了,免得大晚上折腾来折腾去。”

“他不喜欢睡酒店。”闻臻说,“我们走了,您好好休息。”

李清只好眼巴巴望着闻臻把闻小屿带走,在后头提声叮嘱,“明天记得陪妈妈一起吃午饭呀。路上注意安全!”

回到江南枫林时已是晚上十一点。酒的效果上来,闻小屿开始有些困了。他没精力去纠结闻臻又把他带回这个家,只乖乖换了睡衣,出来漱口洗脸。

他回到卧室,掀了被子想睡觉,听闻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闻小屿,你的包不要了?”

闻小屿这才想起自己的包。他甩甩脑袋打起精神,闻臻走进他的房间,他伸手接过背包,“谢谢你帮我找回来。”

闻臻说,“看看少了东西没有。”

闻小屿拉开背包拉链低头翻看,检查一圈,“没有少,都在。”

闻臻看着闻小屿,“再没有少了?”

闻小屿懵了会儿,想半天,忽然一怔,而后有些紧张拉开包里面的夹层拉链,却发现里头是空的。

闻小屿一下从床上站起来。

他犯傻了,竟然忘了那个便笺本!自《花神》演出结束到现在半年多,他课业繁忙又要练舞,准备风华杯比赛的这段时间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若不是闻臻每天让人送来营养餐便当,他连饭都要忘记吃。如此竟把这个藏了自己小心思的便笺本完全忘到了脑后。

闻小屿咽下唾沫,“少了点东西我现在去警局问问。”

他抬脚就要走,被闻臻捉住,“现在太晚了。”

“我着急找。”

“什么东西这么着急?”

闻小屿当然说不出来。那个便笺本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闻小屿现在懊悔得要命当初为什么要把这点心事写下来,秘密就该烂在心里才是最安全的。

闻小屿想挣开闻臻,“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先睡,我很快就回”

下一刻他的背撞在墙上,闻臻握住他肩膀,弯腰看着他。闻小屿下意识抓住闻臻的手臂保持平衡,望进闻臻漆黑的眼睛。

他再次窥见风暴的一角。即使有乌云与海面掩盖,也叫人不能忽视的强烈压迫感。闻臻的气息近得闻小屿头脑发胀,难以思考。

闻臻低声对闻小屿说,“你的便笺本在我这里。”

闻小屿一下睁大眼睛,大脑空白片刻,他慌乱问,“你看了?”

“看了。”

“你怎么能随便看我的东西?”闻小屿气急上火,发起脾气,“我有说让你看了吗!”

闻臻看着他,竟笑了一下,“那三句话是写给我的?”

闻小屿恼羞成怒,“不是!你不要自作多情。”

“除了我,你还叫谁哥?”

“不关你的事。”不知是否是迟来的酒精作祟,闻小屿简直气晕了头,“我爱叫谁哥就叫谁哥。”

他被用力提起腰,身体撞上闻臻暖热的胸膛,再无间隙。闻臻握紧闻小屿的腰,声音低哑,“你最好说实话,不要惹我生气。”

舒适的冷气充盈整个房间,高热的唯有两具相贴的身体。闻臻竟招呼也不打就撕毁了警戒线,一举侵入闻小屿的守地。闻小屿没有任何招架之力,被闻臻抱在怀里,竟微微发起抖来。

闻臻在嗅他的脖颈。呼吸涌入闻小屿的睡衣衣领,烫得人酥麻。他们的皮肤时而相触,恍若有引发心脏骤停的电流一闪而过。闻小屿差点停住呼吸。他揪紧闻臻的衣服徒劳想抵住身前的男人,接着感到脖子上忽然有温热的触感。

闻臻在吻他的胎记。闻小屿忍无可忍,侧过头堪堪把闻臻推开一点距离,“放开你发什么神经!”

闻臻面不改色看着闻小屿,看他一副快哭出来的可爱模样,舌尖抵着牙转一圈,回味闻小屿皮肤的美好触感。

“你总要给我点甜头。”闻臻说。他把威胁说得太平静,好像闻小屿再不让他前进一点,绷紧的弦就会彻底断掉。届时会产生什么后果,闻臻并不忌惮。

闻小屿手脚都发软,见闻臻纹丝不动,望着他的目光已近偏执,好像他再说一个不字,下一刻就会把他吞下去。

他早已被心中两股极端的力量撕扯得苦不堪言,一面是理智,一面是情感。偏偏闻臻把他抵在墙角,大手抚上他的脸颊,唇轻轻碰他的耳尖,像是一个礼貌的询问。

就当自己喝醉了。闻小屿逃避般闭上眼睛,紧揪着闻臻衣服的手指泄气松开些许。男人的手扣起他的下巴,指腹摩挲他红润的双唇,而后那股炽热的气息压上,顷刻包裹闻小屿全身。

吻一开始只是触碰。闻臻舔上闻小屿的唇,吻得闻小屿晕眩找不到方向。他一寸寸尝够了甜美的味道,后按上闻小屿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更深挺进他的口腔。闻小屿满脸潮红抵着闻臻肩膀,仰着脸快喘不上气。一声水声响起,闻臻拉开一点距离,盯着怀里急促喘息的人,片刻后重又吻上去。

“呜”

闻臻的动作变得失控。他咬红了闻小屿的唇,缠紧软舌吸吮,吻得人接不上气,不得不躲避他的吻。耐心耗尽,闻臻握着闻小屿的腰把人推到床上压在身下亲吻。一时暧昧水声响起,两人混乱的呼吸纠缠,闻小屿被吻得舌尖都麻木,不得不推开闻臻下巴,“可以了。”

闻臻捉住他手腕压到床上,俯身舔上他脖颈,热烫手心摸进他紧绷的腰用力揉捏。闻小屿的身体非常敏感,他被摸得阵阵颤抖,几乎快哭了,“可以了,哥,拜托”

男人恍若未闻,依旧吻他通红的唇,从舌根到舌尖都不放过。闻小屿被摸上胸口,睡衣也凌乱翻起,露出里面雪白的腰与脊背。他被摸得受不了抬起腰,小腹无意撞上男人硬挺的部位。

闻小屿一下推开闻臻。他喘得厉害,脖子上汗津津的,半点不敢去看闻臻的脸色。只徒劳拿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声音软哑,“够了。”

他曲腿蜷缩,狼狈挡住自己腿间起了反应的地方。感到身上男人呼吸粗重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不得不逼自己再凶一点,“我说够了!”

床垫轻轻一声响,闻臻终于起身。闻小屿固执不看人,直到闻臻的脚步从他的床边离开,到卧室房门前。

然后听闻臻对他说:“下次记得换气。”

闻小屿猛地一下坐起,只来得及看到卧室房门一晃,“咔哒”关上。

第32章

卧室昏暗,床上被子微微拱起一团。闻小屿只露出小半颗脑袋,躲在被子里红着脸小声喘息。随后轻哼一声,软着腿射进了自己手心。

他不重欲,平时练舞就耗费大量精力,因而很少帮自己纾解,手法便不大利索。闻小屿小心擦干净手,餐巾纸扔进垃圾桶,泄了气把自己裹进被子。

他只能恨恨在心里把闻臻碾磨一顿,累极又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才借着一点酒劲稀里糊涂睡着。

接着又发起春梦。梦到闻臻从身后把他压在床上亲吻,从他的肚脐摸到腿根,抱得他浑身发软抗拒不得,性器被男人握在手心揉搓,吻落在他的耳朵,后颈和肩膀,热得人要融化。他受不了喊哥,求对方停下,想去抓闻臻的手腕,被侵犯的强烈感却无法停止。

闻小屿在手机闹钟声里惊醒。天光已亮,室内明亮整洁。他做梦做得差点陷进去,好容易缓过神来,拉开被子发现自己又起了反应。

他几乎抓狂,拉起被子蒙着脸,倔强等着身体反应自己消退。一刻钟后,闻小屿从卧室出来,短发凌乱翘起,眼眶微红,低气压走进洗浴间,一进去就看到闻臻站在镜子前擦头发。

闻臻只穿一条长裤,赤裸的上身劲实有力,未干的水珠从他的锁骨滑下,一路没入裤腰。两人对视,闻小屿后退一步,“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闻臻从架子上取来正准备穿的T恤随手往头上套,拉好衣摆,“我刚洗完澡。”

闻小屿傻站在门边,见闻臻朝他走过来,又往后退。好在闻臻什么都没做,如常走了。

他去了厨房。闻小屿不想和闻臻呆在一起,又肚子饿想赶紧做早饭吃,只好慢吞吞洗漱,想等闻臻从厨房出来再进去。坐等右等,等不到动静,闻小屿到厨房门口悄悄探头去看,竟看见闻臻在料理台前做饭。

闻臻把煮好的意面放进盘子,切水果,洗蔬菜,锅里小火煎着牛排,有条不紊。他侧身拿调料的时候看到闻小屿,“过来吃早饭。”

闻小屿压根没想过闻臻竟然会做早餐。他迟疑走到中岛边,看闻臻把两份早餐端到桌上。看起来竟很不错。

闻小屿把盘子拖到自己面前,坐在桌边,远远离着闻臻。饭不能不吃,闻臻也不能挨近,倒是分得十分清楚。闻臻看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起身去冰箱拿出鲜牛奶,绕过半个中岛走到闻小屿身边。

闻小屿一下破了功,警惕看着闻臻。闻臻把牛奶放到他手边,顺手拿过自己餐盘,自然坐下,“昨晚睡得还好?”

闻小屿端起餐盘拿起牛奶就走,闻臻看着他一路闷头离开厨房,到大门玄关处拿了钥匙,推开门出去又把门砰一声关上,听那有力的脚步声方向,是跑楼上练舞房去了。

如此只能躲得一时。临近中午,闻小屿还是不得不下楼回到家里,准备出门和李清一起吃午饭。他在练舞房补了会儿觉,精神倒是好了些,就是头疼,烦,被闻臻弄得焦躁。但闻臻端得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八风不动,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依旧闻臻开车。他们准时抵达酒店,李清已在酒店门口等待。她上车时“咦”了一声,“怎么没有叫司机来开车呀?”

闻臻说:“方便。”

“你不是不爱开车?”

李清没有疑问太多,她一见到闻小屿,心思就跑到小儿子身上去,“小宝昨天睡得还好吧?妈妈挑的红酒一点不伤脑袋的,喝一点点就可以睡好觉。”

闻小屿“嗯”一声,不敢多说。有李清在,车上的气氛顺畅许多。三人一同吃完午饭,之后李清需要回家去照顾陪伴丈夫,而闻臻有公事,闻小屿也要等比赛全部结束后参加颁奖仪式。李清在上飞机前叮嘱兄弟俩忙完就回家,尤其念叨闻小屿,让他一定早点回。

李清前脚一走,闻小屿就换了表情,板着脸一声不吭就走,闻臻自然而然走在他身后。他往机场地铁的方向去,闻臻在后面问:“不坐我的车?”

闻小屿转过身告诉他,“我不会再回江南枫林。”

“好,我有空去找你。”

“我不想见你,不要来找我。”闻小屿压低嗓音,明明是生气的模样,却让人看出了无措。他丢下这句话就走,闻臻没有拦他,眼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

闻小屿一路坐地铁到学校,回租房后脱了鞋躺进床里,心绪纷乱,一想到闻臻就恼。一气之下,把闻臻的联系方式拖进了黑名单。

风华杯比赛正式结束当天,闻小屿拿了A组第一。他领完奖就买了机票飞回家,没有通知闻臻。到家后李清见到他还吃惊,问他怎么没有和闻臻一起回来。闻小屿只说闻臻还有事要忙,时间安排不到一起。

小儿子回家,李清高兴得把大儿子丢在了一边,拉着闻小屿又是给他做好吃的,又是带他出门逛街,闻家良想喊闻小屿陪自己到后山去钓鱼赏花,李清都占着闻小屿不乐意。

过两天闻臻一个电话打过来,问她闻小屿是不是回了家。

李清奇怪:“小宝回家了呀,他不是说和你讲过了吗?”

一旁闻小屿抱着水果切片吃,不说话。不知闻臻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李清笑着说,“你忙完后就快点回来吧,你爸爸一直想去望山湖的山庄,你要是这几天就回,我们还能一块去。”

闻小屿心下一噔。前两天父亲就询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避暑山庄玩,闻小屿难得回家陪伴父母,自然是答应下来。但要是闻臻也来,他心里头的警铃就一下拨得叮铃响。闻小屿只能暗暗期望闻臻忙得抽不开身,千万不要从首都回来。

可没过两天,闻臻就回了。李清高高兴兴打电话约朋友,叫阿姨赶紧把行李都收拾好。闻小屿逃不过去,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家人一同踏上了去避暑山庄的路。

山庄位于望山湖中心地带,占地五万多平米,植被丰茂,环境清幽,原是闻家良早年买下的地,如今已归闻小屿所有。闻家良和李清几乎每年夏天都来这里避暑,叫上三五个好友打牌下棋,很是清闲。

到了山庄后,夫妻俩怕约束了孩子,早早让他们自己去玩。山庄内一应设施俱全,有健身房,瑜伽馆,游戏室和医疗点等等,李清还特地请来营养师专门为闻小屿准备餐点。

除了吃饭,去瑜伽馆练舞,陪父母,闻小屿就只呆在自己的房间,有时候在屋外的泳池游游泳。

闻臻没有来找他。如他们的最后一句对话,闻小屿说不想见他,闻臻也就不来。

闻小难得空闲,每天从房里散步到林间,从林间散步到湖边,像个四处游荡的小幽灵,没有目的,自在孤单。他的心情倒是平静,但始终维持在低谷水平。他在晚上睡觉前总要拿出手机翻来覆去看看,看完后又把手机丢在一边。

这天闻小屿在房间睡过午觉起床,见窗外光影斑驳,屋里四下静悄悄,他下床洗了把脸,换上衣服出门。他穿过一片花园和长廊,来到父母住的小院。李清在房里和朋友打牌,闻小屿便摸到楼上,他本想找父亲说说话,下棋也好。谁知上楼就见父亲和闻臻坐在桌前,面前摆一笔记本电脑,那架势显然是在谈工作。

两人看向他。闻小屿说,“我先下去,你们忙。”

闻家良叫住他,“不忙,小宝来。”

闻小屿只好走过去。闻家良牵过他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询问他有什么事。闻小屿说自己就是没事过来看看他们。闻家良了然。

“小宝一个人乏味了。闻臻,你怎么不晓得多陪陪弟弟?”

“没有”

“我倒想陪他,他大概嫌和我有代沟,从不来找我。”

闻小屿拧眉看一眼闻臻。闻家良说,“他不找你,你不知道去找他?性子一点不热络,难怪小宝不敢找你。”

闻臻看向闻小屿,“嗯,怪我。”

闻小屿如坐针毡。闻家良说,“这里这么多你们年轻人玩的东西,什么电影,游戏,球馆。晚上也可以带小宝在山庄里逛逛,今天晚上听说有露天演出,估计热闹得很。”

两人一同离开父母住的小院。小路上绿荫深深,炎热里带来清凉。闻臻走在闻小屿身边,问他,“你想看电影还是打游戏?”

他的语气再正常不过,好像两人没有闹不愉快,也没有一连半个月一句话不讲。闻小屿对他这一点最是恼火,冷淡回答:“都不想。”

“那晚上一起出来看演出。”

“我不想看。”

闻臻停住脚步,转过身,高大的身影拦在闻小屿的去路上。他换了个话题,“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他们的身影淹没在浓密的树影之中。闻小屿垂下眸,“我说过,我不想见你。”

“我也说过,你总要给我点甜头。”闻臻声音平静。

闻小屿终于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爸妈都管不住你,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闻臻说,“不,我会适度考虑你的意愿。”

“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他又在闻臻面前发了火,但闻臻一如既往不同他吵。自从那次在医院两人大吵一架,闻臻就再也没有朝他发过脾气,哪怕一点怒意的迹象都不曾有过。他像是给自己设定了一道界线,严谨恪守,不再有丝毫泄漏。

但划下界线,并不意味情绪的消失。

闻臻看着闻小屿。每当闻小屿一而再地拒绝他,他就会选择放弃退让。他不再接下闻小屿的话,而是自顾道,“要么恢复我的联系方式,要么今晚陪我看演出。”

闻小屿讨厌闻臻专制的口吻,“我凭什么要按照你的要求?”

他很不快,绕开闻臻就想走,擦肩而过时,他被忽地扣住后颈,猝不及防抬起头,看见闻臻弯下腰毫无顾忌地靠近他,一瞬间闻臻的气息涌入他的感官。

闻臻低声说,“我想现在吻你。”

心脏瞬间挤入嗓眼。闻小屿抬手抵住闻臻肩膀,声音一时紧张到发抖,“不”他咽下唾沫,勉强开口,“看,我陪你看演出。”

他被行事毫无逻辑可言的闻臻吓坏了。青天白日下,父母住的小院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花园外隐隐能见院墙。太阳热烈得耀眼,他们的一切都暴露在光里,唯有连绵的树影为他们提供遮蔽。

闻臻这才松开闻小屿。他直起身,“晚上我来接你。”

他没有得到闻小屿的回应。闻小屿在他松手时就跑了,闻臻看着他飞快离开,白色的背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转眼消失在了花园小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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