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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梦中是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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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如从头来过。

带着这样忐忑的妄念,奚玄卿满怀希望的同时,心底愈发惴惴。

他带着凤凰蛋,来到这片几乎与世隔绝的涿光仙山。

是他曾想送给仓灵的世外桃源。

无论走到哪儿,他都将凤凰蛋揣在怀里,捧在掌心,时时刻刻用自己的体温捂热这如冰凉玉石般的蛋壳。

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快些破壳,快些长大吧。

待到下一个春天来临时,是不是就能重逢?

又想,还是慢些吧。

这样的时光他想多留着点,用来惦念。

因为他知道,破壳长大后的凤凰会渐渐恢复全部记忆,生怕相聚的一刹那,转瞬便成别离。

时光不会为他停留,也不会为他加速。

他是神,他可以让霜雪落在六月,也可以让秋叶透出新芽,唯独不能左右凤凰蛋的成长。

阴晴又圆缺,花开复凋谢,春风绿过柳叶,蝉鸣后又初雪。

就那么徜徉过几次春夏秋冬,四季更迭。

那一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阳光暖融,春风温柔。

他抱着凤凰蛋站在溪水畔,葱茏边,沐浴暖阳。

忽然,细微的破碎声传入耳中。

就像玉石磕碰在名贵瓷器上。

他垂睫,便见玉胎瓷胚的蛋壳生出一抹裂痕。

瞳孔骤缩,掌心发汗,他压制着紧张搏动的血脉,紧紧盯着那抹裂纹。

沉寂了许久。

就在他以为不会再发生什么时,犹如窑烧瓷胚炸出冰裂一般,一瞬间,蛋壳全部裂开,绽出漂亮的纹路。

他屏住呼吸,伸手去抚蛋壳,猝不及防一只毛茸茸的脑袋顶在他掌心。

!!

是温暖的,柔软的。

那一瞬,枯木逢春,他埋在心底,用心血浇灌的种子破土而出,招摇着生命新长出来的模样。

奚玄卿深吸一口气,挪开掌心时,小鸟脑袋晃了晃,歪着头看他。

他仅能视物的那只眼忽然湿润,再度落下一滴神泪。

就像他预想的那样,小凤凰破壳后,被他慢慢养大,褪去一身绒毛,长出漂亮的雪白翎羽,从一只手掌便可托住,长成英姿勃发的俊美模样。

他的翎羽是雪白的,阳光折射下又隐隐泛出雨后虹色,羽翼丰满,尾翎光彩熠熠,像一条长长的锦缎,流动浮波,弧线优美。

又不知多少个岁月过去。

那一晚,他搂着凤凰沉沉睡去,再醒来时,掌心的柔软依旧,却不是绵密绒羽,而是……细腻光滑的皮肤触感。

奚玄卿一怔,整个僵住。

他的小凤凰倏忽间,便化作人形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难以言喻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僵在那不动,想让时光停驻,直到他足以想好应对办法。

睡梦中的人轻轻

翻了个身,又往他怀里挤了挤。

奚玄卿一阵阵的喜悦,又一阵阵的后怕。

化作人形,那便意味着……记忆开始回归了。

说不定,在化形的那一刻,便已经恢复记忆了。

什么时候回归的?回归了多少?在这一刻,成为奚玄卿最为焦头烂额的问题。

他不敢动,不敢惊醒凤凰,也怕惊醒自己的美梦。

他不敢点灯,偏偏仅剩能视物的那只眼,过于通透,即便在漆黑的夜里,也能视物清晰,犹如白昼。

几经颤抖的羽睫微垂,他望着依偎在他怀中,浑身赤.裸的少年。

胧月透过窗棂,倾泻一片白绸,为少年盖上一层光锦。

真的很漂亮,微微发光,就像光透过绣着芍药的锦屏,每一瓣都在绽放。

奚玄卿手足无措。

指尖都颤抖地厉害。

触碰到的肌肤是柔软弹性的,光洁如玉,婴孩也比不上的娇嫩,稍微用点力去抚,都生怕留下红痕。

是破壳新生带来的崭新开始。

曾经在凡尘境三百年吃过的苦,曾经被九天清气灼过的伤,曾经被弱水侵蚀过的疤,被天狱鞭笞留下的痕,被他拔过翎羽的伤……

随着涅槃时的那场大火,被焚烧干净,都消失得彻彻底底。

如今,是新生。

一切都重新开始。

他再也克制不住,为少年盖上一层衣袍,拢入怀中,整个圈住。

真真实实地感受着少年的体温。

不再冰凉刺骨,不再行将就木,而是……真正的炽热温软,生命蓬勃。

我们……原来真的可以,从头来过。

可他抱着温暖的身躯,心底愈发踌躇。

待到仓灵醒来,他会恢复多少记忆?到时候他若不要他了怎么办?或者恨地想杀掉他,又将如何?

过往的一切,就像扎根在血肉中的一根刺,即便伤口愈合,什么创伤都不看出来,那根刺到底还是埋进血肉,永远无法祛除了。

他默默望了眼窗外月。

这轮月是圆的,美好地像幻梦。

他恨不得黎明永远不要到来。

拼命地用一些念头去压抑心底的不安。

他想,仓灵涅槃后,有的都是凤凰本性,沾染的其他习性都已忘光,他会如同一个懵懂孩童,或许连走路也不会,或许吃饭的时候连碗筷都不会用,也不懂怎么穿衣。

但没关系,他有大把的时间,余生都可以慢慢教他。

他哪里也不去了,就留在这片桃源梦乡,永远陪着仓灵。

若是仓灵想出去看看,他也可以陪着他行走人间,带他看遍四海八荒的景,陪他吃遍烟火人间的美食。

就像曾经的他——那个名叫奚暮的人一样。

陪着他的阿灵,捧他在掌心,捂他在心口,用自己的胸膛为仓灵造一个温暖巢穴。

他想了很久很久,不知

不觉,天便亮了。

朝阳倾泻进窗棂,仓灵被他抱在怀中,羽睫颤了几下,缓缓掀开。

他习惯性地蹭了蹭奚玄卿的胸膛,习惯性地扭头,想用喙去梳理羽毛,却发现自己的喙根本碰不到身体,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看着自己长出的手,他的喙也变了模样,成了温热的两瓣软肉。

他抬手去碰自己的脸,胳膊一掀,披在身上的白袍滑落,露出一副纤细柔软的身躯。

又被一只大手捏着衣服盖上来,将脖颈以下全部遮住。

仓灵迷茫地瞪大眼睛,抬眸看着奚玄卿。

奚玄卿心底微涩,喉结滚动,将紧张咽下。

仓灵这模样……

应是还没记起什么。

奚玄卿顿了顿,又为仓灵掖了掖衣袍。

仓灵晃了晃脑袋:“我……我快喘不过气了,衣服要掐死我。”

凤凰本就是天地灵胎,聪颖非常。

他还是幼鸟时,听着奚玄卿说话,便学会了。

只是一字一顿的,还不熟练。

奚玄卿微微松手,仓灵便一把拽下袍子,又将那光照下白地刺目的身躯露出。

衣袍只能遮住他腰腹以下。

奚玄卿垂眸,不敢多看,磁缓嗓音沉沉道:“抱歉,还没来得及为你准备衣裳,你先穿着我的,我很快会为你……”

他话音未落,还保持着鸟类习性的仓灵直接越过他,跳下床,衣裳一半搭在床沿,一半跌落在地。

少年一把拽开门,阳光倾洒在他身上,玉脂一般,他回眸笑了笑,赤.裸浑身,却毫无羞耻感地在奚玄卿面前遛鸟。

“嗨呀,我不穿衣服,我不喜欢。”

奚玄卿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将衣服给他披上,拢得严实。

“不行……会被别人看见。”

“别人?”少年澄亮的眼眨了眨,“这里有什么别人?没有哇。”

“有的,九方……”

话音忽止,奚玄卿怔了片刻,有些想不明白。

仓灵说的没错,涿光没有别人,也不会有别人进的来。

可自己刚刚为何脱口而出九方遇的名字?

九方……他怎么可能在涿光?

他明明将九方遇阻拦在禁制之外……

禁止之外?

不是楼下吗?

你让他进来了,你怕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仓灵,才留下九方遇,楼下还有一只幼犼,你打算养来陪仓灵玩的,你不记得了吗?

……是吗?

奚玄卿觉得自己应是在两场涅槃劫中,伤得太重,已经生出幻觉。

这里根本没有九方遇,也没有什么幼犼。

他坚定地对自己这么说。

却一把抱起仓灵,往楼下走。

让他坐在自己臂弯,高高抱起,少年刚化形,没什么分量感,体型也纤瘦细长。

被抱起来时,他甚至有些兴奋,

一双玉臂从白袍里探出,揽住奚玄卿脖颈,柔软温热的手臂皮肤触碰在奚玄卿脖颈耳侧。

少年笑嘻嘻的:“哎呀,你怎么耳朵红了?”

“……”

奚玄卿紧张又矛盾分裂的情绪,少年感受不到,他只笑嘻嘻地贴着他,又问:“……是因为喜欢我吗?”

喜欢……

涅槃后的凤凰心灵纯粹,尚未恢复记忆时,又如何懂得什么是喜欢?

又怎会知道心底某种情绪该用“喜欢”这个词来表达?

奚玄卿看着空荡荡的木屋一楼。

没有九方遇,门口也没一只幼犼。

可他为何总觉得九方遇就在这里,那只犼会很喜欢仓灵,会来找仓灵玩。

他闭了闭眼,内审自身,没有心魔,复又睁开,这里也不是什么困住他的幻境。

仓灵抱着他又贴了贴。

“你怎么不理我呀?”

奚玄卿望着这双眼,顿时便不想再验证什么真的还是假的了。

仓灵在怀中,身体是温热的,喜欢和他贴在一起,他们之间没有隔阂。

可为什么总是不安呢?

奚玄卿哑声道:“……没有,没有不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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