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1 / 2)
硫磺下了船,拉到了直沽与燕京之间一处偏僻的山坳里,赵寰准备在此建立火器监,早已建好了营地的屋舍。
山坳中间地势平坦,驻兵在此守卫,既能防守保密,也方便火器试验。
如今大宋的火器,有铁蒺藜,露震炮,震天雷等。大致就是在一个铁球里,装上火药,填埋铁屑铁块以及石灰等,投掷到敌营中去。
点燃引线炸开铁球之后,球中的铁屑铁片飞开能伤人。石灰粉末生出浓烟,刺目又呛人。加之声响如惊雷,先声夺人,能给敌人巨大的震慑力。
火器未能广泛用于打仗,主要存在投掷的准确度,如何引爆等问题。
不管是烟雾,还是炸开之后的碎片,引发的火,对敌我双方是无差别打击。
以前开封设置了“火药窑子作”,官衙专门制造各种火器。
窑子作只是将瓦子街头盛行的"喷火"等各种杂耍,做了改良,用于了打仗,以新奇制敌。
论真正的水平,这些官员,大多都比不过民间的百姓。
这次赵寰的科考,其中的科目就是焰火制作。对外,当然是作匠监的工匠招考。
每年元宵节挂花灯放焰火,沿着御街,权贵们按照地位高低,陆续扎起灯棚。家中女眷携着出门,在灯棚里看堆成鳌山的焰火,争奇斗艳又热闹盈天。
赵寰的真实目的,而在于火器。她将拔得头筹的十人,兵器监的姜五郎,一并召来了此地。
由虞允文负责,打造真正的火器,即大炮。
后世大炮,赵寰只记得大致的雏形。首先对铸铁肯定有要求,关于火药的威力,重点在于纯度。
成功铸造大炮,肯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首先要着手的,便是将火药提纯。
盛夏的山中,凉风习习,比山外要凉爽许多。山道上,一队兵丁推着独轮车蛇蜒而下,进了灶房的院子。
廊檐下的矮几上,摆着冰镇过的瓜果。赵寰放下茶盏,拿木签叉了块凉瓜吃。
虞允文坐在她的身旁,见到兵丁进了灶房,立刻伸长脖子看去,好奇问道:“又送什么好吃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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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寰想了下,道:"估计不是鱼就是肉。"
虞允文感慨不已,赵寰很是尊重各种工匠。他们到了这种偏僻之地,原来的那点抱怨,也因为丰厚的俸禄,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的吃食消失殆尽,做事就尤其积极。
赵寰吃完了瓜,拿帕子擦拭着手,看着天边飘来的乌云,道:"估计等下要下雨了。"
虞允文道:“前两日下了雨,漏雨的屋子都修葺过了,应当不会出大纰漏。待下雨时,我再去各处瞧瞧。”
赵寰说了声辛苦,道:“我即将要回燕京去,惟盼这两天能有些进展。”
话音刚落,这次焰火科考拿了第一的冯金,脸上带着隐隐的激动,朝他们急匆匆跑了过来。
冯金远远拱手见礼,一走进,就迫不及待道:“赵统帅,晚上即可再次试验。”
冯金也是奇人,父母早亡,兄嫂不待见,自小就在外做帮闲,混着长大了。
后来因赵佶喜好道教,道观遍地开花。他摇身一变,成了开封附近一座道观颇有名气的道长。
赵寰取缔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道观寺庙,冯金借着在道观里学到炼丹的本事,再次摇身一变,成了焰火铺子的东家。
这次燕京科考,冯金拿到了第一。倒不是他焰火做得好,赵寰看中了他炼丹的本事。
最早的火药,就与道士炼丹有关。
赵寰不懂火药,她看过了冯金他们做硝石提炼之后,试着提出了建议:用更纯的水去提炼硝。
山坳里的山泉,最为清透纯粹不过,取来也容易。过滤之后再蒸馏,杂质全无。
冯金他们本身就擅长此事,一点即通,很快就琢磨出了更便捷的提纯法。
赵寰没想到他们进步能如此快,笑着道:“辛苦了,快过来坐着歇一会吧。”
冯金哪舍得歇息,忙摇摆着手道了谢: "赵统帅,作坊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置,我得回去继续赶工,万万不能耽误了晚上的试验。”
赵寰拿了块瓜递给过去,作坊那边虽不缺瓜果,冯金却深感荣幸。他咧开嘴笑了,忙擦拭了双手,上前恭敬接过,咬了一大口,美滋滋离去。
虞允文看着冯金从最初的大步走,到跑了起来,干劲十足,笑赞道:“冯金还真
是厉害,竟然这般快就做出来了。赵统帅还真是运气好,说不定晚上就能试验成功了。“
赵寰算了下时日,道:"没成功就继续。给赵构的焰火,得在中秋节前做好。他太不听话了,端午节不给岁币,中秋节哪能让他好过了。”
话虽如此,赵寰的心却在滴血。
燕京管着户部的赵开,估计也在揪他那已稀疏的头发,偷偷抹泪为钱发愁。
火器营的花销,用流水般哗啦啦流出还不能形容,而是如小溪流般,往外奔腾着流淌。
他们已试验过数次,最后就只是听了响,甚至好几次还没响,大笔的钱就没了。
幸亏从东瀛换硫磺回来的本钱,由南边所出。不然,赵寰真负担不起这般大的开支。
《大宋朝报》上已刊载了文章,照样用了醒目的红字:“逆臣越构,竟敢一再抱延岁币,找打!"
虞允文想起此事,不由得噗呲一笑,道:“赵构估计得气死了。”
赵寰顿了下,笑眯眯地道:"端午节我没计较,主要是我大度,勉强替他将泉州那边的船与工匠,折成了岁币。”
虞允文讶然,“赵统帅的船到了泉州?”
赵寰慢悠悠解释道:"留在密州的工匠与船夫,他们好些的家人都在泉州。为了使他们安心,汤福领着人去泉州,将他们的家人接了来,顺道再带回了些造船的工匠。昨日我接到了汤福从泉州发来的急信,说是已经从泉州港口启程去密州。"
虞允文很是佩服赵寰的面面俱到,听到船,他双眼一亮,问道:"难道赵统帅从泉州又买了船?”
赵寰摇头,理直气壮地道:“没钱买,王氏一族与秦桧被拿下,他们还有一艘小些的船,泉州官府等着朝廷来收缴,就随便停在那里。汤福他们要船离开,加上现成的船夫,就顺手带走了。”
汤福肯定是得了赵寰的吩咐,不然他哪敢自作主张偷船。
虞允文扼腕叹息,道:"都好几个月过去,南边朝廷连抄家都这般慢,唉!"
赵寰双手比划了下,道:"南边如今好比是一艘客舟,承载的却神舟的重量。在水浅之处,可能还看不出来问题。一有风浪,就难以承受,轻则翻到,重则沉船。再加上船夫的劲头,都朝不
同方向使,划了半天,尚在原地打转。南边朝廷如今冗官问题依旧,哪怕是要举行科举,必须考虑到两点,一是取士以德为主,二是减少取士人数。选出来的士子,去取代尸位素餐的官员,不能拿来填补官员的空缺。”
南边朝廷的官员们,有才能的并不在少数。而具备德行者,实属稀缺。
春闱前,南边朝廷起了乱子,科举考题泄露,贡院烧毁,春闱推迟到了来年。
虞允文迟疑了下,道:“听说府衙没能查出泄题纵火之人,住在贡院附近的百姓都声称,当晚是天火,老天看不过眼,不再选贪官污吏鱼肉百姓。"
赵寰失笑,道:"百姓没那么好糊弄了,民怨难平啊。这次的百姓中,还有好些是做买卖的商人。十艘船的贵重货物,肯定有好些商号没办法,被迫参了股。最后损失他们当,赔得一干二净,能不趁机落井下石才怪。”
官商官商,能做大的商号,背后都有官。哪怕是从小买卖做起,靠着自己的脑子与辛苦发家,到了后面,一定也有官。
赵寰提壶添了薄荷茶,端起抿了一口,清凉顺着喉咙而下,将她的郁闷驱散了不少。
哪怕在后世,都断绝不了官商勾结。赵寰只能尽力,给中下层百姓多些活路。
赵寰颇为惆怅地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娘子们所为。娘子们勇气可嘉,但这样做不行啊,总不能一直靠着烧贡院,泄露考题阻拦科举、妄图凭着呼声,就能让南边朝廷同意他们科举,这条道更行不通。她们该去寻找一个大靠山,能支持她们做这件事。要不干脆发动所有娘子的力量,逼得朝廷不得不放开。”
虞允文皱眉,问道:“邢娘子为何没能帮她们?”
赵寰望着庭院,一时没有做声。
天上乌云密布,风吹得小树东摇西,快折断了腰。
庭院空地上的渣滓树叶,像是吃醉了酒的醉汉,卷成了个漩涡。随着风,一会飞向东,一会飞向西。
“她就像这个。”赵寰终于开了口,指向那团漩涡:“我们大多数人,在面对巨大的力量时,只能随波逐流。在漩涡中,早就晕头转了向,并非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虞允文随着赵寰的指点看去,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邢秉懿眼下是拿到了一定的权势,
但手上的这份权势,反过来也可能变成她的敌对势力。
赵构尚在,她名不正言不顺,手上没兵权。她想要做的事,与她能做的事,相差可能十万八千里
庭院西侧,有块巨大的下马石,始终在疾风中巍然不动。
虞允文不由得侧头看了赵寰一眼,风吹起她的发丝飞舞,她始终神色沉静,从容不迫。
就如她一路走来,不大理会西夏与金人,乃至南边朝廷的举动,只管心无旁骛,按照自己的计划,稳步前进。
赵寰说道:"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就是一张薄纸而已。"她站起身,舒展了下身子,“进屋去吧,雨下大了。”
雨时断时续,下到快天黑时终于停了。雨后空气清新得醉人,天际挂着一道七彩虹,令虞允文欣喜不已,道:“等下的试验,定能成功。”
赵寰不信这些,听到虞允文的话,她还是煞有其事地点头: "嗯,你说得对,这是好兆头。"
虞允文哈哈笑起来,与赵寰一起去了作坊。冯金紧张得似老母鸡一般,扎着手护住新“震天雷”。
一行人到了离作坊约莫一里左右,他们平时试验的空地处。
“震天雷”乃是铁罐里放置火药,根据距离的长短,留置引线。或者用投石机,将“震天雷”投掷出去。
前者会面临的问题是,距离过近,点火之人就有危险。距离过远,引线说不定在中途熄灭,或者干脆哑了火。
用投石机,准度不够,没扔准目标,就白费了。用来投掷火器的投石机,甘岷山他们改过,按照比例缩小,精准度已没大碍。
试验了几次,冯金他们摒弃了用长引线引火,只用投石机。这次试验的铁罐里面,未加铁片,只用了火药。
冯金领着人放置好“震天雷”,上前禀报道:“赵统帅,已准备完毕,请下令。”
赵寰颔首,沉声有力地道:“开始!”
冯金大声应是,跑着上前,亲自将火折子拿在了手中,与同仁们配合熟练,点火,投掷。
星星升上了天空,淡灰的天幕,逐渐变成了深蓝,头顶星光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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