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第二八四章(2 / 2)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却不是因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冷静点。”他安抚道,“冷静点,不要拔出你的枪,你是警察。”
霍染因转头看他,他一贯沉黑的眼睛此时发红。
那是悲哀凝成的血色。
当人无路可走的时候,只能以暴制暴,对不对?
而这种血色,这种悲哀,在他与纪询沉默对视的时候,最终,还是在纪询从未改变的温柔光明的目光中无助破碎。
他闭起眼睛,将纪询安顿回轮椅,最后自己也跌落在椅子上。
他将脑袋深深地埋入纪询的肩颈。
以此汲取生命的力量。
喻慈生贴心地给他们留了一些时间。
等到霍染因恢复之后,他引用了一段《金阁寺》的话:“‘单单停留于感情阶段,这个世界最恶的感情和最善的感情没有区别,其效果是相同的;杀机和慈悲之心表面上没有什么不同。’——我觉得挺符合现在这一幕的,你为了抹平纪询心中的伤,而想拔枪杀我。最善的心,酿出了最恶的行。”
“因为,你觉得这是你的错。”喻慈生,“你觉得这是我的错。”
“你的罪恶不要带上他。”纪询冷冷说。
他在桌子底下,握住了霍染因依然颤抖的手。
这双持枪的手,面对死亡也依然稳健的手,现在正在颤抖,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的双眼,依然盯着喻慈生。
像是要将喻慈生,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看得明明白白。
“没错。”喻慈生说,“或许我因为认识霍染因,才发现了你。但像你这样优秀的人,还是值得正式认识的。所以,这确实不是霍染因的错,充其量他只起到了引子的作用。而且,就算没有他,我也有机会认识你。我们的祖辈,都在同一艘船上。”
“是啊,这是命运……”纪询自言自语,而后他说,“来聊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了霍染因?我想,你父亲为你做了很糟糕的榜样,他盯上了霍栖语。”
“和霍栖萤非常相似的霍栖语。
许成章售卖霍家船厂的时候,喻凡海和他相识了。
认识了许成章,自然认识了他妻子霍栖语。
想必,那就像是故事里的霍栖萤,活生生站在了他面前,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
许成章杀了人后,把人拖到山上,用水泥封进泥佛。如果当时没有出现意外,这尊泥佛应该身染污秽被沉入海底。
许成章为什么想到这样特殊的处理办法?
最有趣的是,这个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还提前泄露了,有人在他杀人前跑去调换了名牌的顺序。
可它为什么会泄露?
整场谋杀,他只需要去提前踩点工人的作息,和寺庙修缮的进度,接着在几天后,在记住的对应佛陀身上泼秽物就可以,一个人就能完成。这样的谋杀,不说出来,旁人绝不可能提前知晓——除非,这个计划不单独属于许成章。
有个对寺庙和工人更熟悉的人给与了他参考意见,而在他们商量时,被破坏者听到了……
胡坤——卢坤,在对我们说这个杀人故事的时候,曾经说他看见过一个矮小的身影……”
纪询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看着喻慈生:
“矮小。孩子的身形,不正是矮小吗?说到了这里,你要不要承认,那年11岁的你,确实知悉这一切,并且,你就是那个调换了牌子的矮小身影?”
“原来那时候草丛旁边的人是他。确实,农历九月初九,妈祖娘娘的冥诞,正好是他们的聚会前后,胡坤会出现在那里也正常。”喻慈生说。他并不太在意的承认了,却又反问,“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询平心静气。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结果而言,当你更换了名牌,真正藏尸的阿难佛陀,会在修缮完毕后,摆在正殿位置。而你的父亲,作为出资人,寺庙修缮完毕时,自然会和其他许多人一样,来到正殿诚心叩拜。
他诚心叩拜一具因他的主意,而在佛陀中腐烂发臭的尸体……就像他们当年在船上,做的那些,充满着讽刺意味的事情。”
喻慈生这时候突地笑一笑。
“其实没有那么多理由,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因为我的父亲——我不知道你在船上的时候,柳先生那些人有没有和你交流过——不过我觉得我的父亲,有些伪善。”
“恶作剧?”纪询的声音低下来,他反问,“那在你心里,你对霍染因做的所有事情,也都只归于恶作剧吗?”
“我之前去过琴市后,把霍染因的所有过去的日记本、书籍、作业本,都送去做了笔迹鉴定。刚刚我打电话询问鉴定机构。好消息,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
霍染因的日记本,确实是一天接着一天往下写的。
但是,他的二年级的所有作业本上的墨水痕迹,却很意外的,有着完全一模一样的时间——它们是在极短的时间内,统一抄录的。
我做个大胆的假设吧。
在霍染因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人动了霍染因的本子。
他在略微模仿了霍染因的字迹之后,撰写了杀人日记,再把霍染因原本的作业本和书籍,都带走,换了一批新的——一批同样由他书写的内容。
毕竟再像的模仿,也会和本人有些出入。如果都是他写的,就不会有纰漏了。
只是这些大量的‘比对佐证’,他实在没有耐心也没有精力像写日记一样,一天天书写。
于是选择了一个空余的时间,将它们统一抄录。”
“除此以外,”纪询又说,“还有些旁证。霍染因只有二年级和六年级的本子。其余的年级的书籍作业都不在,当时霍染因对我的解释是卖废品卖走了。”
“但我还是当初的观点,卖了一批,一批没卖?
我浴盐浴盐想,那些紧连着二年级的本子是你想办法弄走的,你怕被人看出字体的连续性。至于隔了很多年的六年级,就算字迹天差地别,也能够被理解为可塑性很高的孩子练字之后的差异。
人对小时候的记忆是浅淡的。
而当他长大,再度找出这本日记,被里头记录的东西震惊,反复翻看,反复回想,原本没有的事情,便被虚构出来,仿佛真的成为大脑中的一枚记忆碎片……
然后,一天天,一夜夜,被这样无法宽恕的罪孽,反复困扰,反复折磨。
而真正杀人的你,则远远站在旁边,笑看他饱受折磨!”
说到最后,纪询终于切齿。
沉甸甸在霍染因心上多少年的重压,只是因为他人的伪造!
“你不客观了,纪询。”喻慈生摇头,“感情和偏爱,果然令人盲目吗?我写了日记本,和我亲自杀了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这也适用于之前你们做出的一些推断。”
“洗耳恭听。”纪询讽刺。
“好,我们先从孟负山的故事开始说起。”喻慈生,“孟负山这里,他被陈家树盯上,有他恰巧出现在宁市救了你和霍染因的缘故。何须柳先生?说一些上船得带可靠人的套路话都能让陈家树产生过激反应。
后来,孟负山被陈家树派往琴市,正好是你们要从琴市回来的时间。那时候,如果不是胡坤意外死亡,你们都上了高铁,对吧?”
“不要质疑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投资是讲究消息的,如果消息都不灵通,投资十有八九要亏本。
你们本来都要错过了,后来所有的事情,全因一个胡坤突然死亡的巧合发酵,胡坤的死,我又如何能进行掌控呢?
非要说的话,很多时候,我只是窥见了一些趋势,做了一些推动。投资,是一些概率事件,一些期望,不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霍染因睁开眼睛,准备开口,他的脸上还带着空茫……
这时纪询的五指,插入霍染因的指尖。
他像照顾一只遭到背叛受了重伤的猫咪那样,以最轻柔的姿态照顾安慰对方。
那猫咪颤了颤,不再动了,将一切暂时放下来,静静蜷缩在纪询掌心。
“然后是你的故事。
你认为你悲惨故事,都归罪于我吗?可就算我和安介说了那些,难道我说的是虚假的?这是一个由你父母经手,由你妹妹受惠的真实故事。
我只是说了一些我知道的真事。
而后那些悲剧就发生了……但悲剧的发生是因为我说了真话吗?
难道不是因为,你父母种下了罪恶的种子吗?
我认为我只是这个故事中的路人,可是你偏偏认为这个故事的所有悲剧都是因我而起。由此推断,难道你认为,罪,只要不被发现,它就不再是罪?”
“辩解得真好。”纪询讽刺,“要是你愿意去当律师,恐怕全世界的罪犯都要挥舞着钞票求你帮他们辩护吧。”
“律师赚的恐怕没有投资人多。”喻慈生。
“嗯。”纪询,“以钱来衡量人生与世界的话,投资人果然比律师更有意义。”
两人一来一回,喻慈生又说:
“是不是还剩下最后的Ben没有说?Ben的故事就更简单了,你认为我对苗真说了‘器官是坏的’,但这点真的很难以想到吗?就算我没有对苗真说,苗真难道不会在一天天的愧疚中,本能地想出这句话,本能地寻找到推卸责任的对象吗?毕竟推卸责任,也是人的一种本能,对吧?
我们再退一步,哪怕苗真没有对Ben说这些,苗真只是在愧疚中,选择了死亡。
那么你觉得Ben,一个在最后采取了与柳先生共同自焚的极端道路的男人,会不会在苗真的死亡后,想到这艘船,进而决定上船报复?”
三段故事,喻慈生逐一反问过后,又说:
“至于日记本……我承认,这件事,是一种世俗观念的恶。那是我少年时期,在还没有了解更多信息,更多世界的情况下,所做出的的一件十分浅薄的事情。
是一项不成熟的投资,我想用这种投资来创造出一件我的作品。”
喻慈生进行了自我的反思和自我的批评。
但他随之说:
“不过这不是恶作剧,这确确实实,是我以我所想到的办法,对他进行的帮助。
强奸母亲、家暴孩子的父亲,漠视孩子被家暴的母亲,乃至最后,甚至要我父亲一起商量如何谋杀旁人……这一切都令我作呕,这样充满罪孽的人,难道不应该反抗吗?不应该逃离吗?
用我父亲的场面话说,就是我想施与他一些善意。”
“你反抗罪孽的方式是制造一种全新而更深的罪孽吗?”
“那么你告诉我。一个七岁的孩子,要怎么正确而有效的反抗他的父母呢?报警吗?报警真的能够拯救霍染因吗?
或者说,霍染因真的需要别人来拯救吗?
我想,高中时期的霍染因,之所以在短短的几天内对你恋恋不忘,恐怕不是因为你在琴大附中的时候‘拯救’了他吧。
你只是给他展现了另一条路,另一条他也能通往的道路。
而我,我确确实实,也只是给他展现一条路。
一条摆脱这些罪孽,杀死这些罪孽的黑暗道路。”
“你还是应该庆幸。”纪询开口,“这里我手能触及的最锋利东西,就是酒杯。”
喻慈生想了想:“你想说,如果手里有一柄枪,现在已经在我身上开了个洞吗?霍染因刚刚就想这样做,但被你制止了。”
纪询冷笑。
“你不会的。”喻慈生也笑,“想想纪语的事情吧,因为纪语,你恐惧刀具……真的吗?想想,在追杀安介的时候,你手里的刀,握得有多紧。你恐惧刀,不全是因为死在眼前的妹妹,还因为当你握上刀柄的时候,你窥见了自己黑暗的那一面,令你万分恐惧却又切实存在于你身上的那一面。”
“由我最先窥见的那一面。”
“唔……说回来。霍染因的事情还没有说完。”喻慈生,“说到哪里了,说到我确实写了日记本,我承认这是一点不成熟的尝试。但是杀人——我真的有必要那么做吗?”
“明明有更简单又更合理的推断,不是吗?
警方并没有在死者的体内检查到安眠药,也就是说,死者是自然入睡死亡。
而死者的死因,是紧闭门窗开启空调,又煤气泄漏,这才致死。
那么我想要达成这种条件,需要挑选一个霍染因被赶出家门,他们又开启空调的紧闭门窗的熟睡时间,如此,我才能悄悄溜进去打开煤气。
这恐怕不是一个多简单的条件吧,我要怎么透过门户的阻拦,精准窥见这一切?
相较于我动手,不如想……
如果霍栖语,在某一天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
恐怕她无法忍耐,濒临绝望,于是挑了一个孩子被赶出去的晚上,带着丈夫一起共赴黄泉。”
“那么,”纪询问,“她为什么会突然知道这件事呢?”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猜想。”喻慈生。
“确实。也许是因为,有人像写日记告诉霍染因,他杀死了自己父母一样,告诉霍栖语,她丈夫的真正面目。”纪询轻声说。
“那么问题又回到这里了——告知真相,是件不可饶恕的错误吗?”喻慈生反问,“我想这种争论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对于日记本,我觉得我应该向你道歉。”
霍染因垂眸盯着双手。
纪询说:“不要自作多情了。这是我答应给他找出的真相,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对。”喻慈生并不在意,“你们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还是很奇妙的。我认为两个能走向黑暗的人,最后双双走向了光明。就这点而言,我也受到了广义上的绝好教训。”
“你……”他看向纪询,“在我完全没有料到的时候,打碎了我最初也投注最多心血的作品。当时我受到的打击真不小。我无法理解我的失败,但我又确实失败了。”
“之后我看见了全新的霍染因。
我也才终于发现,善和恶的界限并没有那么分明。
恶有其价值,善也有其价值,只要操作得当,两者甚至是可以互相转换的。比如现代医学的成果,有多少是建立在不人道的灰色交易之上,最终造福于全人类。
善恶也许本来就是一体的。
之所以世间有这么多的恶,是因为世间本来就有这么多的恶。
所以我不喜欢我父亲将自己单纯的归结于一个慈善家。
慈善家,往往是富人逃避税收的一种手段,是一种虚假面具,如同虚假伪善的他。
我是一个投资人。
善也好,恶也好,我只是希望它们都能产出超人预料的价值。
这也算是我从不成熟走到成熟的一个节点吧。
就像,对于救了你们这件事,我觉得它存在着非常大的价值,会在之后的日子里,给我创造源源不断的收益。”
“日记。”纪询说,“你承认了你写日记,用日记来污蔑这个方式,很独特。”
“你想说什么?”
“你写日记的灵感,来自于四十年前他们写的日记吗?”
“该说不愧是你吗?这样的联系也能猜到。”喻慈生发自内心赞叹道,“好吧,我承认,那时候我总喜欢调侃我的父亲,这本日记,算是对当时那本遮遮掩掩日记的一种致敬吧。。”
“遮遮掩掩?不对吧,你知道,那绝不是简单的遮掩。”
“……原来如此,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航海日志真正的真相。我有点好奇了,这是如何推测而出的,平心而论,那个日记写的还不错。要不是我偶尔听见我爸在佛前的忏悔,也猜不到呢。”
“从方方面面的细节。
当初我们在琴市,胡坤一眼认出霍染因,后来我找到霍栖萤的照片,霍栖萤与霍染因确实长相相似。但这么相似的长相,在柳先生那边,却完全没有被认出来。
柳先生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他为什么没有将人认出来?
是时间太久,他已经彻底忘记了在他生命中,在他书写的日记里,不可磨灭的霍小姐吗?
还有,作为作者,对于文字的一些细节,难免比较在意……
每个船员对霍栖萤的形容,都有诸如“梦”与“幻想”的词汇,就算霍小姐确实有可能是全船的女神,但每一个人对女神的形容都一样吗?他们的精神那么高度统一?
乃至林小刀的日记。
明明没有文化,不会写自怨自艾,却会写敲骨吸髓,后边这四个字,无论如何,都比前边难懂难记吧。
恐怕是有人写好了第一稿,让他们重新抄录吧。
这整本日记里,真正真实的,也许只有那些日志上的事件记录。
当然,这些都是猜测和旁证。
最最直观的,是我打电话去琴市,问了同僚,他们拿到的那枚骨片,到底是什么样的骨片。
最后的答案是……其DNA鉴定,属于男性。”
当这句话响起的时候,霍染因还是感觉到了一种过电般的战栗,虽然他早已知道,纪询到底要说什么。
纪询叹息,可这种叹息之中,又带有一种深深的庆幸:
“霍栖萤是虚假的。
那艘船上,并未真正存在一个女人。
那些人,因为贪婪和恶欲,因为权势与斗争,拿起屠刀,斩向同类,鲜血铺满甲板,也浸没他们的身躯。
但在施行了纯粹的恶之后,他们又在这种纯粹的恶之下瑟瑟发抖。
于是,船上唯一的文化人,柳先生,刘言,为了巩固自己在这群人中的地位,便出了一个主意。
出了一个,将所有的恶,都推卸给美的决定。
为什么呢?
被美蛊惑,犯下罪的人,只是个会犯错的普通人,而不是兽。
他们急于逃避自己体内的兽性,便虚构出形象,向其发泄自己的所有兽性。
但为什么是霍小姐呢?我想,霍小姐虽然没有真正上船,但她的行李,真正上了船。那些人也确实在霍小姐的行李中,找到了最初的资本。
也许霍小姐离开家之后,出了意外……所以她的行李遗落下来,遗落到定波号上。
他们依据见过霍小姐的胡坤等人的描述,共同编造了一个谎言,用一个虚构的人物,清空了自己的罪,仿佛这样便卸下了沉重的道德包袱,可以再度轻装上阵,享受生活……就像你说的,人总是这样善于推卸责任。
谎话说的久了,连他们自己都相信了,沉浸其中,不亦乐乎。
胡坤甚至一辈子都沉浸在他的蓝眼泪里,那个虚构的,从未属于过他的美神。
仿佛真的以此,拯救了自己那卑劣堕落的灵魂。
无论如何,他们写出了这个故事。
这个自欺欺人,推诿逃脱,可悲可笑,连真实的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故事。”
“确实可笑。”喻慈生赞同纪询的话,“当我知道,故事里的霍小姐是虚假的,而他们手里的骨片,是来自于最后被他们分尸的那位二副的时候,这个故事,便讽刺到了极点。这比霍小姐真的在那艘船上,真的得到了那样的结局,还要荒诞。”
“错了。”霍染因终于抬起眼,重新看向喻慈生,冷笑道,“这个可笑的故事里,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至少没有一个女人真正被他们折磨。”
“老朋友,你今天对我的态度真的不怎么样。”喻慈生抱怨道,“你们今天和我做的摊牌局,真的有意义吗?你执着于摊牌这所谓的真相,如今我向你说了所有,就算再三保证我说的全是真的,你会相信吗?相较于相信你母亲杀了你父亲,还是相信我作恶多端,一手处理掉他们来得比较容易吧。”
“我想,”他说,“破案故事到了结尾,总得有个串联全文的高潮点。就像四十年前的他们,需要虚构出一个美神来承担罪恶,而你们,也想找出一个恶魔来支撑情感的落点。”
“真的没有意义吗?”纪询说。
喻慈生看着纪询。
“你今天和我们说了这么多你的想法,剖析了你的心灵世界,你的行为逻辑,你自称是一个投资人,一个资本家,你觉得说到这个份上,我们还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要毁灭柳先生的船?”
“资本家四处投资,为了逐利无所不用其极,你毁灭柳先生的船,是为了正义吗?不,是因为毁灭掉你认为的陈腐东西后,陈腐所占据的利益便会溢散出来。
船上那么多老板,在可预测的时间出事。
你只要针对这些有名有姓即将爆出巨大丑闻的大企业适度做空,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短暂的软弱,这时从霍染因身上剥离了。
这具存在无数功勋的躯体,是保护自己与他人的最坚实盔甲。
他平静地,接上纪询的话,继续说:
“你送我上船之前,我就联系了经侦。那时候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怕你过界。看来我一贯的疑心病给我争取了不少时间。”
喻慈生哑然失笑:“这可真是……你会做的事。”
他们说得太久了,久到窗户所见的海的远方,漫出一片霓虹色彩。
他们已从茫茫大海,血火之夜,到了即将回归人类社会的时候。
休息室内的坦白时间,已经结束。
喻慈生将纪询和霍染因送下船。
天色还暗,可远处东方出了一抹鱼肚白,天,将要亮了。
“期待下一次的见面。”喻慈生。
“还会有下一次?”纪询说。
“我想,当你再度需要灰色的消息的时候,”喻慈生向霍染因笑笑,“你还是会再度想起你的老朋友的。”
“而当刑一善成功地从海里脱逃的时候,”喻慈生又冲纪询,“我会想起你,会期望在一个盛大的签售会上见到写出这精彩故事的作者。”
“但是也许下一次再见你,就是在监狱里了。”纪询慢吞吞说,“资本家,为了逐利无所不用其极。”
“‘当利润足够,他们甚至愿意出卖绞死自己的绞绳。’
你的绞绳,总有一天会送到我们的面前,甚至不需要我们自己去寻找。”
“那你可要好好选择握住绞绳的那个人。”喻慈生笑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能纯粹的握住这根绳。”
喻慈生回到船上。
最后对纪询和霍染因挥了挥手。
船在将明未明的天色下,自由地朝远海开去。
“一切都结束了?”纪询喃喃自语。
而后,在海浪的声音中,他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人声,车声,还有远远的,像是谭鸣九和文漾漾呼喊他们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看见早早等在了这里的警车并着救护车,朝他们飞速驶来。
这些的背后,城市开始复苏,复苏凡俗人间。
霍染因推着纪询的轮椅,向那喧嚣处走去。
“好累啊。”纪询深深叹气。当他抬起头,看向霍染因的时候,叹息变成笑意。
“快带我回家吧,警察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谢天谢地终于写完了。
算是把全文的扣子都串起来了。
*
还有番外。
猫猫贴贴,猫猫调情,猫猫各种各种都放到番外里去吧。
不过这两天真的肝不了了,番外等到初七以后上,尽量写点日常,让他们甜一甜。
*
最后要感谢大家,谢谢你们一路陪伴我到这里。
这是一篇我觉得还不错,想要和大家分享的故事=w=
其余的……让我补个觉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