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1 / 2)
沈济川对中秋家宴极上心,方方面面考虑周全,菜色选择上全以孙媳妇一家的口味为主,曾在商圈叱咤风云了大半生的老人,眉开眼笑地陪着宋文晋喝酒,只盼着家里能热闹,一年多几次相聚。
以前的所谓家宴,总吃得冷淡拘束,沈延非每每回来只是走过场,坐不了半席就会提前离开,何况他在,整桌也没人敢吭声,都噤若寒蝉。
自从有了姜时念,这张餐桌才总算有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能看到年轻家主脸上那些生动的笑痕。
家宴到了后半程,酒过几巡,就不用那么守规矩了,姜时念板板正正坐得久了,有些腰酸,沈延非揽着她离席,换到后院小花园里陪她透气,手始终给她揉着腰。
沈济川张望一眼,盯着两个人亲密的背影,眯了眯略带醉意的眼睛,欣慰遗憾交杂,跟身旁的宋文晋感慨:“延非以前过得太苦了,怪我那时候鬼迷心窍。”
“他什么错都没有,从小出类拔萃,结果在这个家里,一点感情都没得到过,”他摇头,“当妈的不管,一走了之,当爸的心理扭曲,也没把他当个人看,我们这些人更是不可理喻,把他孤立在一个笼子里,他身边谁都没有。”
沈济川喝了酒,眼角有点发红:“现在整个沈家靠他,他因为有了时念,心里的戾气都甘愿散了,我感谢时念,让他有归宿,有个家,不然我真是……不知道延非这辈子要怎么过。”
宋文晋捏着酒杯,手指发白,又想起自己对沈延非做过的事说过的话,简直如坐针毡。
他瞄了眼自己带过来放在一边的手提包,不自然地低咳一声。
沈济川又倒了杯酒:“宋教授,也谢你和俞老师,接纳延非,让他重新有了爸妈,对了——”
说起这个,老爷子眸光一闪,顺口似的问:“我怎么听延非到现在还叫宋教授?他是不是不愿意叫爸?这可不行,我得管管他!都结婚这么久了,哪能不改口!”
宋文晋差点一口酒呛住,负罪感在这句话里飙到顶峰。
害,这能怪谁,还不是他当初非要折腾,如今自讨苦吃。
沈延非也实在是脾性难搞的,从第一次叫爸他不领情之后,这位沈家家主可好,到现在都已经中秋了,还没有让步的意思。
宋文晋后悔死。
有时候半夜醒了都得犯愁叹气,还被老婆骂活该。
今天听完沈济川说这些,想着沈延非从前的经历,宋文晋到极限了,憋得脸色涨红,他坚持到晚宴结束,起身去包里掏出一个认真包过的纸盒,不再犹豫,直接走到小花园,正看见女儿娇娇俏俏地搂着沈延非仰脸笑。
宋文晋清清嗓子,上前生硬地把纸盒塞进沈延非手里,沉声说:“这个就当……爸妈送你的中秋礼物,好好收着。”
说完宋教授长松了口气,转身要走,想抓紧离开这种丢脸场景,身后沈延非掀开盒盖,看到是一本手掌大的小巧相册,不厚,但里面每页都被放满。
是穗穗出生开始,到两三岁期间的十几张照片。
从襁褓到能走路跑跳,小糯米团子长得粉雕玉琢,精致得不像真人,最后一张是小姑娘意外跌倒,努力往起爬的样子,黑润大眼噙着泪,哭得梨花带雨,还抿起小嘴强忍着,让人心软成泥。
沈延非抓紧相册,低低叫了声:“爸——”
宋文晋一震,停住脚步,暗自深吸口气,准备好迎接温情一刻。
他刚转过身,摆好一个慈父该有的表情面对沈延非,就听见那道清磁嗓音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继续说:“——麻烦您,替我谢谢妈。”
宋文晋头顶着中秋夜一轮圆月,脑袋嗡嗡的确定了一件事。
如果有一天他真被气死,沈家家主一定功不可没。
宋教授心里以为自己快让姑爷给气疯,实际嘴角还是抑制不住露出了笑,冷哼了声扔下一句:“挺顺耳的,以后多这么叫叫。”
晚上沈延非和姜时念还是在沈家小楼里过夜,三楼露台上摆了把宽大躺椅,沈延非长腿舒展地靠坐着,揽住软绵绵趴在他身上的人,指节上绕着她散下来的长发摩挲。
姜时念还处在老公跟爸爸彻底和解的激动里,她中间潜移默化做过很多努力,但不舍得为难老公去全无隔阂地相处和改口,终于今天一本相册,融了他的壁垒。
她的父母,从今以后也属于他。
姜时念倚在沈延非颈窝里,鼻尖都是他冷调的霜雪气,轻声喃喃:“你有的都给我了,我的也都归你,我跟你不管以前碎得多破,现在都拼到一起了,就是完整无缺,这世上最圆满。”
沈延非笑声微哑:“这话说得是不是晚了?从你嫁给我那天开始,我就已经最圆满。”
他惦念她最近身体不好,轻拍着她头,让她闭目养神,又把手边已经翻了数次的相册拿起来,重新从第一页认真看,指腹刮着照片上圆嘟嘟的脸颊,张张能盯很久。
看几眼小的,再低头亲一下大的。
姜时念的确是有些犯困,被亲得发痒,额角蹭了蹭沈延非,放松地蜷在他腿上,手盖上去,挡住那个两岁的自己:“你是不是看小孩儿可爱啊。”
“小孩儿有什么可爱的,”他被她惹得低声笑,“是你小时候可爱。”
姜时念被夸得心里湿软,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抬起脸,望向他狭长的眼尾问:“学长,上次在贵阳的医院,你说不想要孩子,那现在呢?”
毕竟情况不同了,当初刚确认感情,他正在占有欲最旺盛的时候,而且那时她没有找到亲生父母,还是个没根没源的孤儿,他心疼她。
可如今这么大变化,他是否还那么……
“我有你就够了,”沈延非没有任何犹豫,在露台上温柔夜风里干脆地回答她,“穗穗,有些心病能治好,有些大概一辈子都是那样了,你就当我心胸狭窄,只想和你两个人,我好不容易有你,是想让你无忧无虑,不是忍疼挨刀,我心疼,我也害怕。”
“我确定你爱我,不需要孩子来维系,”他轻抬了下眉骨,“再说我嫉妒心这么强,你天天把感情放一小孩儿身上,总要抽空哄我,哄又哄不好,累不累?怀孕本身就那么辛苦,你愿意,我还不舍得。”
沈延非把她抱起来,掐了掐她细腻的脸,半逗半迫着问:“就跟我过一生,好不好。”
他这么说着,眼底却又过份深沉,如果穗穗开口,她真的喜欢,他也会……
姜时念闭眼环住他,胸口里酸胀甜涩,心脏可能熔炼得化掉了,淅淅沥沥淋了满腔,她“嗯”了声,但等最高涨的情绪稳下去后,还是控制不了的,升腾起一丝浅浅失落。
她其实很想要。
想有一个跟沈延非的孩子。
想把自己不曾拥有过的童年,缺失的爱,都成倍地让那个小小的灵魂拥有,想让一个自己孕育出来的美好生命,流两个人的血,叫他爸爸,给他更多的情感。
不过都不重要,学长要什么,她就给什么,无论两个人相守,还是天伦之乐,她都给得起。
沈延非托了托姜时念的头,她眼帘挑开时,里面藏不好的波澜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他搂住她起身回卧室,自嘲着说:“穗穗可怜,嫁了我这么一个自私的人。”
就算是弥补童年,那也是穗穗的童年,不是别人的。
凭什么穗穗缺失的,要她亲眼看着在一个小孩儿身上被灌溉补齐,而她自己,还长久停留在过去,他这人心眼儿小,好的甜的,只想给穗穗单独一个。
穗穗有的,也只能归他,被分出去这事儿,父母已经足够了,再来一个,他怕是忍不了。
隔天是中秋假期的最后一天,跟沈家人吃过午饭,沈延非和姜时念把爸妈先送回家,车停在楼下,没着急走,沈延非手搭着方向盘,在午后漫进来的淡金日光里挑唇问她:“老婆,约会吗?”
姜时念怔住,对上他染了层薄光的深刻眉眼,心率无比诚实地嗡然上升。
她跟着沈延非走,按捺着不问他到底要去哪,猜了各种地点,想到一个就报出一个,结果都被男人眼里猜不透的淡笑给否决。
姜时念没想到车竟然一路朝北城城郊的方向开,眼看着车窗外风景开始转为萧瑟,路边几排在陈旧记忆里熟悉的,形状不标致的老树猝不及防闯进她视野。
她反应过来目的地是哪,忽然僵住,脸上血色渐渐褪掉,手无意识用力按着座椅,被沈延非拉起来,他单手打方向盘,跟她十指紧扣。
“别怕,”他贴合着她发凉的掌心,斩钉截铁说,“有我了。”
车平稳转弯,停在一座早已破败的大院铁门前,门上挂的几个金属字摇摇欲坠,满是斑驳锈迹,隐约能看出是“仁光孤儿院”。
姜时念身上血液像是凝固,就算是到了如今,离在这里的日子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但偶尔午夜梦回,她还是会在里面困住打转,崩溃大哭,被人追着逃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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